从临床医生的角度思索医患关系的构建

来源：中国医药指南，2008年第9期，议论风声

郑州大学第三附属医院儿内科副教授徐灵敏

   古今中外，有许多把医生和理发师相提并论的典故和文学作品。看来两者的确有许多可以比较、引起联想的东西。理发师工作的场所--理发店，也象医院一样有其特有的世界统一的标示：有红、白、蓝三色扭糖棒儿似的标志。据说，红色代表动脉、蓝色代表静脉，白色代表绷带。因为在近代医学发展之前，理发师往往兼职外科医生，他们能够治一些骨折、脱臼、跌打损伤之类的外科病，所以才有这样的标志。这么说来，在早期，理发师可能还是外科医生的鼻祖，比医生更受尊重应该是合乎情理的。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青浦分院儿科徐灵敏

   上个世界80年代，曾经有一种说法：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意思是说医生不如剃头的收入多，看似是对医生同情的一种说法，实则是讽刺脑体倒挂。大约是15年前的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值夜班，一患儿的父亲光着上半身，穿着一蓝底白花的大花裤头来到医生办公室，孩子的病情稳定了，他的心情很好，就问起了我们几个工作人员一个月挣多少工资，我如说：“近一千元。”他听后吃惊的站起来，不服气地说：“你这活这么轻，就说说写写，一个月也能挣一千块？！我挖沟，风吹日晒，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只能挣一千块！”听完他的话，我们才知道他是民工，被他的话逗得忍不住大笑，他被笑得不好意思就扭头走了，还边走边说：“想不到，这么轻的活一个月也能挣一千块！”

    十几年过去了，想到收入问题，我还时常能回忆起那位孩子父亲晃动的大花裤头。后来，看到一则故事说：有一理发师看到现在拿手术刀的比拿剃头刀的收入多了，就丢下剃头刀拿起手术刀做起了外科医生，居然还有不少病人找他做手术！也许，在社会的转型期，假医生确实可能靠骗术迷惑患者而单纯沉溺于创收和挣钱的快乐中，从而忽略了医生的天职，而患者作为一个弱势群体，在很大程度上是无法区分“真假”的，但却会降低对医生的信任度，这些负面影响却要真正的医生去买单。近几年，不断在媒体曝光的假医生事件，已经给了我们足够多的警示。

      医生是需要经过专业教育、获取许多相关知识、经验和技能才能称职的一个职业，每天快节奏、高负荷的工作，不仅需要知识和技能，更需要“大花裤头”那样很好的体力。试想，平均三到五分钟需要对一名患者做出诊治判断，拿出治疗意见，还必须保证准确，这样的要求不能说不高。而理发师大多仅需要短期职业技术培训就可上岗，仅从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看出这两个职业存在着实质上的差别。

    据有关调查，目前中国医生的社会形象还不如理发师，打开收音机和电视，翻阅报纸和杂志，会发现很多今天道貌岸然振振有词地向大众“宣教健康知识”的著名“专家神医”，也许明天就被媒体曝出是连医师资格证都没有的假医生！这样的医疗环境怎能不令人恐惧、痛苦和迷茫？！患者又怎么能够轻易信任医生？更令人奇怪和不安的是，医学本是一门严肃的生命科学，为什么这样离谱的“忽悠”能骗住那么多人？也正因为这样，中国医生的形象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医患之间的关系也不容乐观！而对于理发师这一行业来说，即便河南郑州爆出了天价美发服务事件，但由于其并没有与消费者的健康直接挂钩，所以理发师这一行业形象并没有很大损害。

   不久前，中央电视台二套也播放了主题为“飓风行动” 与医疗卫生相关的系列节目，节目中揭露的许多假医生、假专家在欺骗病人时也是“以生命的名义”，甚至是“以神灵、上帝、祖宗的名义”等。应该说，“飓风行动”揭露了医疗卫生界客观存在的一些事实，让大众了解了一些真相内幕，促进了政府对医疗体制改革的进度，使老百姓不再把医生奉为神灵，走进医院时有了自我保护的意识，但同时又大大降低了病人对医生的信任度，使医患纠纷越来越多。无独有偶，广东省卫生厅廖新波副厅长在他的一篇博客文章中说：医生的误诊率可高达50%。他的本意是希望病人理解医生的工作难度，少一些投诉纠纷，多一些宽容理解，结果许多医生反映病人看了这篇文章后更加不信任医生了。

   客观科学地讲，病人对医生信任度的降低不应归罪于“飓风行动”，也不应归罪于廖新波的文章，而是目前医疗体制中固有的矛盾冲突所致，但媒体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媒体如果真的想帮助医院走出医患关系紧张的困境，就应该象中央台十套“走近科学”节目那样，以典型实例为背景，科学分析研究下列问题：医生针对具体问题的诊断思维过程；病人家属怎样配合；医患如何沟通；医疗市场化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市场化，应该有什么样的制度来约束和引导医者的行为；医务工作者的劳动应当怎样评价，其价值如何真正体现；影响医生诊断、治疗决策过程中的因素有哪些。科学冷静地讨论这些问题，可能会有助于医疗环境和医患关系的改善。

   医患之间许多时候本不相识，更无前嫌后怨，是由于要共同对付疾病这个敌人才发生了诊疗关系，医生与患者的关系应该是朋友和战友，共同面对疾病这个敌人。单从医学科学本身来说，全面明确的诊断应包括病因诊断、病理解剖诊断、病理生理诊断，病因诊断是最重要也是最理想的临床诊断，但医学科学的发展永远是有局限性的，许多疾病或许永远也无法明确病因，因此，“明确诊断”永远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面对疾病和痛苦，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医学发展到什么水平，临床医生都必须积极地在鉴别诊断的基础上，进行相对明确的诊断和合理治疗。因此，笔者认为，引起当前医患关系紧张的主要问题已经超越了纯粹的疾病诊治，而是医患之间信任度降低的问题，这种信任度的降低，也是医学科学以及在医疗领域科学精神淡化的结果。

   作为一名普通医务工作者， 我尊重和理解我的同行和同事，更热爱和尊重我的病人。竭尽全力救治每一位患儿，是我最大的愿望。专注于自己的专业，做一名敬业的好医生，把每次诊疗都当成行善积德的机会，为幼小生命的康复而高兴、欣慰，但这种成就感稍瞬即失，相反，却时时被一种莫名的忧虑侵扰，使人难以释怀，这种忧虑不仅在于不太和谐的医疗环境，更多是期盼医生和患者都能科学冷静的对待医学问题！医患之间的互信互敬和尊重医学规律的科学态度，再加上科学合理的医疗法规，是治愈疾病、维护健康的基础。

   儿科医生面对的对象是死亡率相对较高、发育尚不成熟的幼小生命，要承受的医疗风险和压力更大，父母扶养孩子不容易，在儿科工作的许多医护人员都能理解患儿家长由于爱孩子而焦躁的心，但有时家长过于急躁，总期望药到病除，反而不能给孩子带来好处。我曾遇到过这样一件事：新入院一1岁8个月的孩子，因重度营养不良，合并有肺炎腹泻，可能还有败血症，已辗转住了多家医院，父母情绪很急躁，对医生和治疗充满了敌意，反复抱怨："他7个月前好好的，就是由于拉肚子后医生给打抗生素打的!”我说：“你来医院干嘛？孩子目前问题很严重很复杂，你不配合怎么解决问题？我们都希望孩子早点康复！”父亲不屑一顾地说：“你治吧，治了那么多医院，都是越治越重！”我讲了半天，他们仍拒绝抽血化验。我没有生气，而是耐心地和他沟通，制定了详细的治疗方案。通过3天的治疗，患儿的肺炎腹泻好转，父母对治疗的顺从性就好转，开始积极配合医生工作，还不断地说“谢谢”。在这种和谐的环境下，患儿很快就康复了。由此可见，和谐的医患关系对患儿的康复是多么的重要！

    医药卫生事业关乎老百姓的生命和生存权，是建设健康和谐社会的基础。我们应当共同关注医药卫生事业在市场经济大潮中的定位，无需把医生看成“天使”，但也不要把医生都看成“魔鬼”。因为医生和患者都期盼好的医疗环境，但医生比患者更期盼医疗环境的净化和谐，因为患者病愈后可以脱离这个环境，而医生却需要终生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