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的哲学理念和人文修养

 

    作者：郎景和 文章来源：《妇科手术笔记》第一卷 

    外科医生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压力和严峻的挑。这一方面由于外科技术本身就有比其他医生更大的风险性：另一方面是医学模式的改边，来自病人、家属及社会的价值要求、意愿与医学原则的矛盾等，给外科医生在处理适应证的选择、疑难重病例的治疗勇气以及对出现的并发症和非理想后果的解决等，都提出了新的问题．甚至会感到十分棘手和困惑。黄冈市中心医院妇产科陈慧敏

    诚然，我们会从加强责任心、提高医疗技术方向下功夫．但也许这还是不够的；因为一个外科医生的智慧与技能的发掘，以及处理问题的本领与艺术，还需要正确的哲学理念和良好的人文修养。

一、哲学是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总和，是分析问题的智慧和方法

    我们在疾病的诊断与治疗中，离不开正确的判断和决策，这要靠从病史、体征及各种检查中汇集来的信息。这些材料自然非常重要，但综合、分析、比较、推论更为重要，诚如同样的鱼肉、菜蔬和油、盐、酱、醋、姜、糖，烹调出的菜肴却千变万化、差异天壤，乃厨师手艺之使然；亦如常见的妇科急腹症宫外孕，表现停经、腹痛、出血三大症状，但临床过程却常扑朔迷离，所谓“典型的宫外孕最不典型”。于是，在分析判断时要抓住本质，认不规则出血和病史中找出停经或可能停经的这一要点，而腹痛是其主要矛盾，出血是其致命问题。以此为纲，理清眉目，当不会误诊，至少不会误命!

    手术操作也一样。我们常说“一刀一剪一针一线”都需要认认真真，谨谨慎慎。但有经验的外科医生都知道，手术时有重点、有关键步骤的，不可能也不应该在精力和时间上平均分配。在高难度或复杂的手术中，资深医师的那几手就能“手到病除”、“迎刃而解”，他们不是谦谦君子，而是胆大心细。“没有重点、就没有政策”，优秀的外科医生和平庸的外科医生在这一点上有明显差别。

    所以，我们在追求诊治的正确，或分析正确与错误时，可以归纳出其主导作用的因素，即责任心或负责精神、专业技术水平（包括理论基础和临床经验）以及思维方法??不要忘了或轻视后者！而思维方法就是哲学。我们也常说，尽管进入了实验医学时期，但经验依然非常重要。经验之形成也不能仅仅靠重复和简单的积累，经验的活的是理论知识、临床实践和分析思考三者的结合。试想，重复练出来的是比较熟练的“工种”和“匠人”，而上述三者结合造就的是有思想的哲人和有潜能的专家。

    一个外科医生的手术技巧固然是重要的，特别是一些微创的或内镜的手术等。但我们也深切体会到，甚至专家们剖析的结果也证明，完美的手术，技巧只占25％，其余75％是决策。什么是决策? 决策是在正确的诊断基础上，正确地选择手术适应，对术式和范围的合理设计，可对能出现问题的防范和对策，甚至对入式与切口、引流与关闭创口的考虑等。如是，操作技巧才能发挥作用。决策的建立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思维判断和设计。

    因此，我们在评价一个刘科医生及他的外科技能的时候，切不可只看其手不操作，应该全面考察其哲学理念和技术实践．这也应该是外科医生的基本素养。

二、人文修养是医生的基本修养因为医学的本质是人学

    现今，将医学归于自然科学，属于生命科学范畴。实际上，医学与数学．物理．化学等自然学科完全不同；与动物、植物等生命学科也有偌大差异。笔者认为医学属于自然科学和针对科学结合的边缘科学。因为医学的对象是人的生命，或生命的人，而人有思想、感情、意识、甚至家庭社会、经济、文化等背景都对人的生命健康起作用，人是自然与社会共同“打造”的，又是对自然和社会有“反应”的活的机体、活的灵魂。

    将医学视为纯科学、纯自然的观念必然导致机械唯物论和存在主义。譬如，我们经常按照解剖学、生理学的理解，或各种检查的数据和结果士解释患者的病症或“生活体验”，而病人的情况可能千变万化，患者本人则是按照其生活和自身体验看待功能障碍或问题，这两者当然是不同的，甚至大相径庭!

    认识到医学的这一重要特点，一个外科医生（或者所说有的从医者）的基本人文修养落实到如何看待病人、如何看待自己，以及如何看待和处理医生与病人之间的关系。外科医生所展示的绝不仅仅是技术的高超，还有人格魅力，即他的品格、修养和作风。

    这种入文修养塑造了一个外科医生的形象，体现在其一启齿、一举手、一投足，不只在手术室里，而是在一切医疗活动之中，甚至不自觉地影响着他的日常生活习惯??一个可尊敬的外科医生，并不一定是完美的人。

    术前谈话是病人手术前要经历的重要步骤，交待手术的必要性、手术方式、范围，可能出现的问题以及对策与准备。这似乎已经是常规了，很模式化的。可是，我发现有的病人和家属在谈话之后顾虑重重．迷惑莫解，其至恐惧，拒绝实行手术了。其原因是，外科医生在谈上述问题时过于简单生硬：麻醉意外，脏器损伤，术中出血、休克、伤口感染，裂开……一行行排开，应该交待的确实都交待下，但是应该解释的、消除顾虑的、树立信心及与医生配合的却谈得很少，病人与家属又怎么能接受和迎接你将要施行的手术呢？这不仅是谈话艺术，也是人文观念使然，是对人的尊重、同情与关爱的体现。

    外科医生在手术台上，犹如舰长在操纵潜艇，他的镇定自若、睿智幽默，都会使手术进入艺术的佳境。反之，慌乱毛草、呵斥或埋怨助手和护士、摔、扔器械、唉声叹气、谈笑无忌等，则会使整个手术组失去协调，涣散精力，手术杂乱，气氛黯然。试想，在这种情况下又怎能做出高质量的手术呢？

    手术以后，外科医生的巡视也颇为讲究，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在鉴赏你自己的“作品”。关心病人术后的身体状况、功能恢复，发现和处理出现的问题，鼓励和指导术后生活等，医生都应该抱有极大的热忱和责任，而非术后了事。

    因此．我们很欣赏这样的话：去做手术，但不仅仅是去做手术；完成了手术．并没有完成对病人的全部治疗。医学是科学，但医病过程完全“科学化”，外科医生他便成了机械师，可病人并不是“零件”有毛病的机器。我们手术前、中以及术后的每一个步骤，若对活的人完成“躯体的科学化”和“技术过程”，就可能犯下?个根本的错误。

三、做一个德技双馨、文武兼备的外科医生

    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我们的确已经很忙了。我们要学的东西很多，要做的事情很多，信息“爆炸”、技术发展、社会与民众需求、在舆论的压力等等，都使我们必须谦虚谨慎、殚精竭虑地去学习和工作。    但是自身修养亦如“磨刀”与“充电”，而且它与一般知识更新不同．那些磨炼是带有根个性的，往往有益于一生。

    我们当然要不断地学习和跟踪本学科技术的最新进展，但除了专业知识以外。诸如文学、艺术．伦理、法律、心理、社会等学科的书籍和知识都应该在涉猎范围之内。文学可以弥补医生人生经历之不足，增加对入与社会的体察；艺术可以激发人的想象、心境的和谐、美的熏陶；伦理与法律给我们划出各种关系．语言与行为的界定。我们还应该学习一点历史，特别是医学史，我们会从《革命医生》中，体会到山姆维斯（Semmelweiss）的敏锐和勇气，他对产科感染预防的贡献永垂史册。我最近买了一本《妇产科的历史》(History of Obstetrics and Gynecology )，书中记述了妇产科学的重大事件、人物和技术演进，

深受启迪。它的作用在心智，而不足一招一式。

   “知识就是力量”是英国哲学家培根的名言，我则更喜欢他的另一段话：“阅读使人充实；会谈使入敏捷；写作与笔记使人精确．……史鉴使人明智；诗歌使人巧慧；数字使人精细；博物使人深沉；伦理之学使人庄重；逻辑气修辞使入善辩”??完全是我们做人的座右铭。

    当我们有了丰厚的哲学与人文底蕴的时候，我们便会有一种升华的感觉。这时，再追寻与反思医学或外科的目的，则不难理解，治疗（包括手术)，显然并不总是意味着治疗某种疾病，而是帮助患者恢复个人的精神心理与生理身体的完整性；医患关系，也不意味着我们只注重疾病过程，更应该考虑病人的体验和意愿。如是，我们才能将自己“塑造”成为真正的外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