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裂症的言语交流障碍

由于语词新作和诡辩症的形式逻辑正常，不会推出荒谬的结论，故不属于逻辑障碍，它们只是让人看不懂，听不懂，属于言语交流障碍。

一．语词新作（neologism）

 “语”是 “短语”，“词“是“文字”，语词新作就是病人自创短语、文字或符号，并赋予特殊意义；或用现成文字或符号赋予特殊意义^【1】，或者说一些听不懂的语言，并赋予特殊意义。不经病人解释，别人很难理解。语词新作罕见，尽管文献中称，约4%的精神分裂症病人在病程中曾出现语词新作^【2】。但我们收集4年零8个月，未发现一例语词新作，下述案例全部是从文献中采集到的。这或许与我们平时门诊静不下心来看病人的书写物有关。南京脑科医院精神科喻东山

㈠表现

⒈自创文字：病人把几个不完整的字融合起来，构成混成字，如左边一个“美”字去掉下面的大字，右边一个“男”字，合成一字，发音“美男”，形容他漂亮；又如，上面横躺一个 “日”字，下面一个“夕”字，合成一字，发音“一昼夜”，其中“日”是昼，“夕”是夜；再如，左边一“反犬旁”，右边一个“肺”字去掉月字旁，合成一字，发音“狼心狗肺”。

⒉自创短语：言语不同于语言，语言相当于计算机硬件，相对静态、抽象、发展空间小，如汉语字典，汉语语法；言语相当于计算机软件，是动态、具体、发展空间大，如用汉语说话，写文章。

精神分裂症病人可以自创言语性短语，即用现有语言（如汉语）杜撰一个短语，称个人用语，如病人说：“我在恶劣环境下，难免掉进狼群里被戏弄一番，一低头，就表明给坏人鞠了一躬，我管它叫魔箱”，这魔箱就是自己杜撰的短语。又如，一日本病人写下“幻?”，表示“纯幽灵”，说明一种难以描述性质的东西在控制自己^【2】。注意：病人写的是一个字，发的是一个词的音，表达的也是一个词的意思。

⒊自创符号赋予特殊意义：如一个圆中画一个×，后面是一个→，再后面是一个圆中画一个点”，表示求爱。

⒋用现成符号赋予特殊意义：例如，病人把“%”上边一个0字代表男，下边一个0代表女，中间的斜扛表示分手，解释为，这个男人与这个女人分手了。而另一病人把%解释为这个男人与这个女人离婚了。

⒌用现成文字赋予特殊意义：例如，一病人将“好”字解释为女人（女字旁代表女）与男人（子字代表男）结婚。自创文字通常是为了表达病态体验，

⒍言语不清（speaking in tongues或glossolalia）: 又称太空言语（verbigeration）:是指可理解的言语消失，只听到一串不连贯的发音^【3】。Verbigeration原译为重复言语，这既易与palilalia混淆，又与定义不符合，故不用这种译法。在某些宗教仪式中，用非语言音节喋喋不休的祈祷，相信的教徒认为这是上帝在与他交流^【4】。一例精神分裂症病人称会说多国言语，叫他用外语说吃饭，他随口咕噜一句，说这是英语的吃饭；再随口咕噜一句，说这是法语的吃饭；再随口咕噜一句，说这是西班牙语的吃饭。该病人并未学过这些外文，从淡漠的表情看，绝不像是在开玩笑。

㈡意义

⒈儿童：儿童的语词新作是正常的^【5】，因为儿童的语言尚未发育成熟，当儿童已理解意思但词汇量不足时，会造出新词来，例如，用“男猫、女猫”分别表示“公猫、母猫”，用“饭包子”表示“烧卖”，用“鱼膀子”表示“鱼翅”。

⒉精神分裂症：成人语言已发育成熟，当成年精神分裂症病人对已经理解的旧事物却找不到词汇表达时，会造出新词来表达，这是病理性语词新作，例如，用“手鞋”或“手袜”代替 “手套”；用“时间之船”代替“钟或表”，用“反射器”代替“镜子”，这是一种错语症，就是用接近正确含义的词代替正确的词^【6】。精神分裂症也可有现实外的体验，这种体验用一般言语不能表达，所以专门造一个术语表达。称专门性语词新作^【1】，如前述的”幻?”就是。有时，幻听“声音”用了语词新作，导致病人也使用语词新作；有时，为了抚慰幻听 “声音”而使用语词新作，以免受到幻听的困扰^【1】；精神分裂症病人的缄默症也可用语词新作来表达自己的感受^【5】。精神分裂症紧张型也可像自己身体扭曲一样，手不由己的写出新词，并以同样方式发出歪曲的声音，只要不赋予特殊意义，就不叫语词新作^【1】。

⒊正常人对新事物的表达：正常成人首次理解某新事物，但找不到现成的词汇表达，只有创造新词来表达，这不是病理性的，而是创造性的。

㈢与失语症鉴别

⒈感觉性失语：这种失语病人说话不可理解；词汇量有限；书写时漫不经心地偶然造出新词^【2】，事后漠不关心。精神分裂症可有思维散漫^【2】；词汇量大；可有意识地创造新词，并赋予特殊意义。

⒉运动性失语：这种失语病人也是词汇量有限；他们用歪曲的词发音（如纪检发音为纪律），用错误的词来创造新词；由于运动性失语都伴有失写症，所以他们即使能勉强写字，也写的字迹模糊，笔划简单；而精神分裂症病人的词汇量大；根据一般语言规则造出新词，新词是有具体意义的，以说明他们的体验^【2】；造出的新词字迹清楚，笔划复杂。

㈣机制

⒈过度警醒引起字的融合：正常人的丘脑感觉阀门限制了脑干上传感觉信息的数量，目的是使大脑皮质不致过度警醒。精神分裂症病人的丘脑感觉阀门开大，许多不必要的感觉信息涌入大脑，大脑过度警醒，引起过多、过零碎的想象，这些想象无法相互联系，此时一字与另一字易发生熔合，引起语词新作^【2】。

⒉海马兴奋不足引起错语症：海马涉及词汇的激活，海马如果激活水平不足，激活不适当词汇比激活适当词汇强，就引起错语症，例如，激活“运动着的机器”比激活“汽车”强，就用“运动着的机器”代替“汽车”，激活“烧焦的面包”比激活“烤面包”强，就用“烧焦的面包”代替“烤面包”。

⒊社交隔绝引起个人用语：前额皮质腹内侧部兴奋引起情感愉快，精神分裂症的中脑-皮质通路释放多巴胺不足，引起前额皮质腹内侧部D₁受体激动不足，导致情感淡漠，情感淡漠导致社交隔绝，社交隔绝阻断言语交流，长期的独自沉思易产生个人用语，而个人用语归为语词新作。

二．诡辩症（sophistic thinking）

诡辩症定义为用复杂言语表达简单意思，即病人的说话或书写物别人很难懂，原因是病人说话或书写物中有错语症、语法缺失、反复使用干词、夸张言语、思维删节和个人用语^【1】，而非病人有什么高深学问导致他说话难懂。诡辩症原文为sophistic think，Sophistic网络例句译为 “复杂”，根据定义，sophistic think译作“复杂思维”最适合，这样既与原文不悖，又与定义一致。而译成诡辩症或诡辩性思维，虽与字典上翻译一致，但与定义风马牛不相及，让人难以理解。复杂思维是病理性的，如果医生判断为复杂思维，而后来证实这是重大发现的前奏，那只是医生的误判，而不能说复杂思维可为非病理性的。在神经科，复杂思维称为难懂的言语或隐语（jargon）。

⒈错语症：精神分裂症病人可有轻度找词困难^【8】，即检索脑中的词汇困难^【7】，故用其他的言语来代替未找到的词，例如，病人找不到飞机这个词，就用“会飞的小汽车”来代替，找不到小船这个词，就用“海里的小汽车”来代替。找不到“圆珠笔“这个词，就用”在纸上溜冰的东西“来代替^【7】，这种用接近正确含义的词来代替正确的词，称为错语症。错语症比目标词汇用字多，导致轻度赘述，其程度远不及病理性赘述重。

在谈话中，如果不断使用错语症，可引起复杂思维。如要求：“请你介绍一下你的家人？”答：“有三个代替者，一个超过两个，较小的动的不停，如果有漂亮女子的教导，则不会在附近转圈”。病人把孩子说成“代替者”，把较大的孩子说成“超过”，把较小的孩子说成“较小的”，把注意缺陷多动障碍说成“动的不停”，把较小孩子的教师说成“漂亮女子”。

⒉语法缺失：精神分裂症病人可有语法缺失，表现为用词的顺序颠倒。例如，病人把“生活在政治的保护之下”说成“生活在被保护的政治之下”。

语法缺失可引起复杂思维。如病人写道：“凡是头脑中幻想存在的东西都是要变成现实的，幻想的现实性是合理的，其中幻想的现实性在造物过程中本身要受到一定的限制”。要调整词句才好理解：“凡是脑中幻想的事物（原为“存在的东西”，有错语症）都希望（原为“要”，有错语症）能变成现实，现实的幻想（原为“幻想的现实性”，有语法缺失）才是合理的幻想，幻想在变成现实过程（原为“造物过程”，有错语症）中会打一些折扣（原为“要受到一定限制”）。

⒊反复使用干词：精神分裂症病人可有反复使用干词，病人写到：“好，我们试图去进步，但进步是不同的，你的进步不同于我的进步，我不是在进步，我是试图去进步^【8】”。38字中“进步”重复6次，当去除这些重复时，表达为：“我是试图去进步，而不是已经有了进步”。反复使用干词可引起复杂思维。一病人写道：“造物起源于一个意识创造出来的逻辑范畴，意识、唯心、宗教有一个唯物过程，有一个唯物的基础，虽然宗教是唯心的，有一个唯物主义过程，但终究是唯心的，造物则是纯唯心”。70字中“唯心”重复4次，“唯物”重复3次，当去除这些重复时，表达为：“造物起源于逻辑思维（原为“一个意识创造出来的逻辑范畴”，有错语症），尽管造物的过程是一个唯物的过程，但终究是按照逻辑思维制造的”。

⒋夸张言语：不是因为找词困难，而是有意回避某些明确的词汇，选用含糊的词汇，使人听起来感到别扭，称夸张言语。如问“酵母怎样发面”，答：“把某东西放进含细菌的另一东西里，加热，分子变活跃，引起含细菌的那个东西隆起^【4】”。夸张言语可引起复杂思维。

一病人说，“大脑有两种东西，一种是生活中的东西，称X；另一种还是生活中的东西，称Y，例如，我钓到一条鱼，后来鱼又跑了，我反复想此事，明知不必，还要想，这就是X。X的杀伤力是一，Y的杀伤力是十，Y的例子不敢讲，一讲就想着此事丢不开，所以不敢讲。服氯丙咪嗪后，X的想法减弱50%，Y的想法无效。读长文章时，X和Y就向外冒，在X存在的背景下，再加上Y，威力更大”。

要理解这段话，先要解X，X是“大脑中的东西”，“如我钓到一条鱼，后来鱼又跑了，我反复想此事，明知不必，还要想”，“服氯丙咪嗪后，X的想法减弱50%”，据此，推断X是一种烦恼。

再解Y，Y还是“大脑的东西”，“X的杀伤力是一，Y的杀伤力是十”，鉴于X是一种烦恼，Y应是这种烦恼的十倍，故将X解为轻度烦恼，Y解为重度烦恼。“Y的例子不敢讲，一讲就想着此事丢不开，所以不敢讲”，“服氯丙咪嗪后，Y的想法无效”，进一步证实Y是一种重度烦恼。

将X和Y的解代入上段话后，则为：“大脑里有轻度烦恼和重度烦恼两种，例如，我钓到一条鱼，后来鱼又跑了，我反复想此事，明知不必，还要想，这就是轻度烦恼，如果说轻度烦恼的痛苦程度（原为“杀伤力”，有错语症）是一，重度烦恼的痛苦程度就是十，重度烦恼的例子不敢讲，一讲就想着此事丢不开，所以不敢讲。服氯丙咪嗪后，轻度烦恼减弱50%，重度烦恼无效。读长文章时，轻度烦恼和重度烦恼就往外冒。在轻度烦恼存在的背景下，再加上重度烦恼，就更加痛苦了（原为“威力更大”，有错语症）”。

该病人继续说：“无论你杀了100个人，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反正按照这么做，不要问为什么。每天大脑保持空白，自动控制不想，例如这是足球，脑子只能守30分钟，但守不到40分钟，50分钟，60分钟，90分钟，控制不住脑子就乱，想一些不是我要想的问题。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追求不成功，外界的不成功会影响脑子乱想。把自己当作死人，死人无追求，作为活死人，只想做活死人，比如买东西尽力去买，买不到不伤心”。

将烦恼一词代入“杀了100个人”，则为：“无论有多么烦恼的事，我继续做我的事，不要多想。我尽量抑制自己不要乱想，但只能抑制一会儿，过一会又抑制不住乱想，现实中的挫折会增加乱想，我真想做一个没情感反应的人，遇事尽力做，做不成功也不烦恼”。

⒌思维删节：是指病人极愚蠢地删节了一个思维或思维的一个部分^【1】，导致上一思维与下一思维在连接上有一沟^【1】，其言语让人难懂，故删节可引起复杂思维。例如，病人说，“将365行分为4类：第一类是管家，是对现实的判断；第二类是工匠，是对现实的认识；第三类是智囊，是想象中的逻辑；第四类是说客，是想象中的期盼。其中一、二类是为人标准，三、四类是行为准则”。文字疏理后为：“将365行分为4类，第一类是管家，是判断现实的行业（原为“现实的判断”,有语法缺失；删节了“行业”二字）；第二类是工匠，是认识现实的行业（原为“现实的认识”，有语法缺失；删节了“行业”二字）；第三类是智囊，是逻辑思考的行业（原为“想象中的逻辑”，有语法缺失；删节了“行业”二字）；第四类是说客，是宣传的行业（原为“想象中的期盼”，有错语症；删节了“行业”二字），其中一、二类是普通人生存的行业（原文 “为人标准”，有错语症；删节了“行业”二字），三、四类是有社会作为的行业（原为 “行为准则”，有错语症；删节了“行业”二字）。

⒍个人用语：当在错语症中间插入个人用语时，言语就更难理解。如一病人写到：

“自然界物质和物质之间要发生联系，因此，人和人要发生联系，人必须依靠社会才能生存，人是一个社会动物。

造物就不同了，造物者之间发生联系可以，但用不着依靠别的造物者而存在，所以，他们之间毫不相同，也毫不相关，两个不同的造出来的物发生作用，唯物相互作用，完全认知了，对消了，产生更高的造物者大脑，但用不着两个造出来的物相互作用，同时再和第三个不同的造出来的物作用，假如如此的话，就构成社会来，这可能吗？

同一个造物者造出来的不同的物，不可能相互作用，两个不同造物者造出来的物相互作用，唯物，完全认知，形成大脑造物者，用不着也不可能和第三个物，不管是由相同不同造物者造出来的物相互作用”。

第一段无逻辑问题，是第二段的引文。

第二段中的造物者是X，只有破解了造物者，第二段和第三段才好理解，根据“两个不同的造出来的物发生作用，唯物相互作用，产生更高的造物者大脑”，推测造物者指的是人或动物，根据第一段4次提到人，故判断造物者指的是人，而非其他动物，根据这一判断，第二段理解为：“生孩子就不同了，男人与女人之间可以发生关系（原为“发生联系可以”，有语法缺失和错语症），但一个人不必依靠另一个人而存活，他们之间没有依存关系。男人和女人交配（原为“发生作用，唯物相互作用，完全认知了，对消了”，有错语症和个人用语），可以生出一个孩子，不需要第三个人来起什么作用”。

第三段理解为：“同一家的子女不可能交配生子，两家的子女交配生孩子这件事，用不着第三者掺和（原文删节“相互作用”，导致理解困难），不管是同一家的子女交配还是两家的子女交配，都用不着第三者掺和（原为“相同不同造物者造出来的产物相互作用”，有错语症）” 。第三段共82字，“造物者”重复4次，反复使用干词。

总之，复杂思维有6大原因，记作“夸人语文删词”，夸是夸张言语，人是个性用语，语是错语症，文是文法倒错，删是思维删节，词是反复使用干词。单次使用个性用语或错语症，可能只是语词新作，言语中不断出现个人用语和错语症，就成了复杂思维。所以复杂思维比语词新作重，就像强制性思维比思维插入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