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自由执业是为还原医生的本色

本报记者 吴卫红

发布日期：2013-01-14　 来源：健康报

 

“我将离开体制执业，为中国优秀的医生们寻找一条新路。”“这不是下海，而是上岸：为了还原医生的本色。”著名血管外科专家张强的微博“宣言”在医疗界引起不小的震动。认识张强很久了，他一直是位思想活跃、开拓创新、深受同事和患者喜爱的外科医生。1月7日，他正式踏上自由执业的路。为了解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们隔空连线??杭州市红十字会医院生殖医学科孙中明

 

渴望推广当日手术理念

记者：你在公立三甲医院工作这么多年，现在也是业内颇有名气的血管外科专家。在外人眼里，像你们这一级别的专家已经很自由了，还经常到外面“会诊”。为什么你还要离开公立医院？难道公立医院的平台还不够大吗?

张强：我晋升主任医师职称已经有七年，也做了十年的血管外科主任。我的病人手术常常排到数月。在公立三甲医院，我一年的合法收入也有40万元左右。

从医20年，我的技术优势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下肢静脉曲张和下肢静脉血栓的微创治疗。1997年国内最早用内镜技术治疗静脉溃疡，也率先使用各种微创技术治疗下肢静脉曲张。现在又采用CHIVA技术，个体化治疗下肢静脉曲张。病人无需住院，术后数小时就可以回家。我积累了那么多技术，一直致力于当日手术理念的推广。在美国时我了解到，当日手术的快速发展，使得70%的手术无需住院。我认为，当日手术的推广可以对解决看病难、看病贵具有一定意义。由于当日手术对硬件和软件的要求要比住院手术高得多，公立医院在体制和收费方面都有很多瓶颈，特别是医生的技术价值低，不利于推行当日手术。比如当日手术术前评估花的时间比开刀要长、技术含金量更高，但这个技术价值在公立医院得不到体现。从大趋势上看，政府正在努力改变现状，时间可能会很长，我们不能坐等。

记者：你能谈谈在公立医院受到哪些方面的约束，使你觉得还不能充分实现自己的价值？

张强：其实在公立医院工作有一定的好处，比如病源丰富，一旦有纠纷还有医院帮你挡着。而且公立医院大型设备齐全、科室齐全，很适合作为危重病救治的平台。但你要想在某个疾病上做深做精，就会觉得缺乏一些东西。例如，我喜欢亲自观看每位患者的血管Ｂ超，了解我所需要的疾病信息。而公立医院的辅助科室往往具有广度而缺乏在某个疾病的深度。我希望在血管外科专业领域把静脉曲张治疗做成中国最高水平的诊疗平台，这需要特殊的团队和个体化的治疗技术。目前来看，体制外的医院更具有这个优势。

公立医院既要体现公益性，又要维持正常的运转，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很多没有医保的贫穷病人看不起病，而富裕的病人又得不到最好的服务。公立医院推出特需服务往往又占用了普通老百姓的医疗资源。未来的趋势是，政府可能会把特需医疗从公立医院逐步剥离，回归公立医院的公益性。

为避免１％的失败而努力

记者：一个人作出一项重大决定通常要考虑很久，你大概何时萌生的这种念头？促使你下决心的原因是什么？

张强：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机会自由执业，能体验这种国际上的通行做法。我爷爷是中医，外公外婆是西医师，都是自由执业者。我一直认为看病，就是病人找医生。但由于历史的原因，大医生都集中在大医院里，似乎好医院就代表了好医生。导致现在很多病人看病不是找医生，而是找医院。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医疗信息的公开化和获取渠道的便捷，使得看病慢慢会回归到找好医生上。

我太太2012年生孩子的经历和感受，对我触动很大。她属于高龄产妇，几乎所有公立医院都要求做剖宫产。后来接触到了上海沃德医疗中心的一位产科医生，她亲自做检查评估，告诉我们完全具备自然分娩的条件。她说这话，一是承担了很大的压力，二是收入也减少了一半。作为私立医院的医生给出这样的意见，让我非常信任。结果自然分娩非常顺利，令人满意。在整个“求医”过程中，我希望医生能提供最贴心、个体化的医疗措施，这次对高端医疗的体验，使我在治疗观念上发生了很大改变，我深刻体会到：以前总是为99%的手术成功率而努力，但现在要为避免1％的失败而尽全力。

医生不应做改革的旁观者

记者：你对未来可能遇到的困难有没有设想过？你最大的担心是什么?

张强：许多体制内的专家发私信、短信给我，替我担心。他们的担心主要有几点：第一，离开三甲医院平台，你的病人从哪来？第二，现在公立医院的专家收入不低，还有大量灰色地带，放弃是不是可惜？包括名誉上的损失？第三，过去私立医院被一些低质量、低水平的机构搞臭了，怎么恢复老百姓的信任？

我的回答是自己几乎没有什么担心，因为我认定：只要努力给病人提供最好的医疗技术和服务，一定会受欢迎。过去我经历了三次体制内创业。第一次在浙江邵逸夫医院。起初该院没有医保，不被看好，但是最终医院靠微创技术很快被患者认可。第二次是在杭州市第三医院。该院的手术条件远不如邵逸夫医院，记得当时第一个月没有一位病人，但两年后成为杭州市血管外科中心。第三次是到上海东方医院。5年时间内，我们的血管专科病人量也已经排在全国前面。

记者：如果说你希望以医学专家的身份融入医改大潮，你希望起什么作用?

张强：政府在推行多点执业过程中遇到瓶颈，一是公立医院理念没有放开。如果医院把平台建得足够好，怎么会担心专家流失呢？可能还会吸引更多更好的专家。第二，医生对多点执业缺乏经验和准备。同时，多点执业如果不解决价格机制和身份问题，医生就会缺乏积极性。从这点上看，作为医生也应该反思和学习。

任何改革，如果医生群体不积极参与，将不会成功。我希望做一名探路者，如果成功，愿意和同行分享经验。第二家签约医院我会选择公立医院，第三家选择上海国际医疗中心。我希望以一名普通医生的身份感受这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