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弓蛇影”与精神病性症状形成过程之我见

 

中国有一个衍生出“杯弓蛇影”成语的古代寓言故事。这个故事的大意是某人在其朋友家做客饮酒时发现酒杯中有一条似有似无的彩色小蛇，他拘于朋友情面而不得不在担心自己吞饮了小蛇的情况下饮尽了这杯酒，在饮罢这杯酒回家之后，这个人开始出现茶饭不思、精神不振等患病表现。家人为期请来多位名医为其百般医治，但病情却越来越重。一位名医在讯问这个人的发病经过后，觉得其发病原因有些蹊跷，于是到该人的朋友家中了解情况。他坐在该病人当时饮酒时所坐的位置，也摆上一杯酒，这时他同样看到酒杯中确实有一条似有似无的彩色小蛇在游动。在他仰头观望，发现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张上了彩色油漆的弯弓。摘下弯弓后杯中的小蛇也消失了，挂上去杯中的小蛇影则又出现了。原来，杯中的蛇影是彩色弯弓的倒影。原因找到后，这位医生将那个病人带回到他的朋友家，让他重新坐在那个位置上，斟满一杯酒，让这个病人看到并向其解释了杯中蛇影与弯弓之间的关系。这个病人豁然开朗，重病得愈。广州市脑科医院情感障碍科苗国栋

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说这是一个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西晋年间河南伊乐广在任上曾有一位过从甚密的好友，但有一段时间，他的这位朋友一直没有露面。乐广心生挂念，遂登门拜望。他看到的情形令其吃惊，只见朋友半坐半躺地倚在床上，脸色蜡黄。乐广这才知道朋友生了重病，就问他的病是怎样得的。朋友支支吾吾不肯说。经过再三追问，朋友才说：“那天在您堂上饮酒，看见酒杯里有一条青皮红花的小蛇在游动。当时恶心极了，想不喝吧，您又再三劝饮，出于礼貌，不好拒绝您的好意，只好十分不情愿的饮下了酒。从此以后，心里就总是觉得肚子里有条小蛇在乱窜，想要呕吐，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到现在病了快半个月了。”乐广心生疑惑，酒杯里怎么会有小蛇呢？但他的朋友又分明看见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回到家中，他在当时二人饮宴的堂上踱步，想查找出其中原因。当他看见墙上挂着一张青漆红纹的雕弓，不由思忖：是不是这张雕弓有名堂？于是，他斟了一杯酒，坐在上次宴饮时朋友所在的座位上，看出那张雕弓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在酒杯中，并且随着酒液的晃动，真像是一条青皮红花的小蛇在游动。为了解除朋友的疑惑，乐广马上用轿子把朋友接来。请他仍旧坐在上次的位置上，仍旧用上次的酒杯为他斟了满满一杯酒，问道：“您再看看酒杯中有什么东西？”那个朋友低头一看，立刻惊叫起来：“蛇！蛇！又是一条青皮红花的小蛇！” 乐广哈哈大笑，指着壁上的雕弓说：“您抬头看看，那是什么？”朋友看看雕弓，再看看杯中的蛇影，恍然大悟，顿时觉得浑身轻松，病情顿愈。

作为精神科医生，用精神病学知识来分析上述故事，无论是那个寓言性质的传说还是那个历史的真实故事，我都觉得这个误认为自己饮酒时饮入活蛇的人在其患病的过程中，精神状态发生了一系列相互关联着的病理性改变。

首先，我认为这个人缺乏良好的安全感，其实这也是其心理素质不好的关键特征。一般而言，朋友请客，必无恶意，更不可能在其酒中专门放置活蛇加害于他。如果他有良好的安全感并充分信任他的朋友，必然不会形成酒中有活蛇这样的判断。即便他发现酒杯中有蛇影，也一定会邀其朋友验证之，共同解开酒中蛇影的迷惑，当然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故事了。所以，这种不信任他人甚至是朋友的心理背景是其后来患病的基础。

其次，这个人在饮酒之后因担心而过分关注自己的躯体不适感，恰恰是另一语古语“疑心生暗鬼”的生动写照。在焦虑情绪的影响下，他把自己身体发生的任何一种改变或异样体验都会解释为自己饮酒所饮入体内的活蛇作祟，逐渐强化了自己的焦虑情绪和相应的体验强度，使其以消化道症状为主的躯体症状日渐加重，身体的健康状况也每况愈下。

最后，他在上述焦虑和躯体症状相互强化的过程中，逐渐产生了疑病妄想，认为自己的体内有蛇在游动，正是由于其对此坚信不疑，才导致了明显的消化道症状如厌食、呕吐等。此时，任何人都难以说服他相信活蛇不可能在体内存活的道理。因为他的信念、焦虑和恐惧情绪与躯体症状之间互相强化，不会接受任何与其信念和体验相反的观点。这与我们当代精神科医生所见病人疑病妄想或被害妄想形成和发展过程完全相同，即在焦虑恐惧情绪的影响下，不断刻板重复地关注和体验病态认知体验，最终形成只有其自己坚信不疑的妄想。

其实，其他精神病性症状的形成何尝不是如此？很多患者的思维被洞悉感甚至幻听都有类似的发展与形成过程，只是现代精神病学对这方面的实证性研究尚有方法学难以突破的困难，不足以得出这样的科学结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