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或观念性厌恶与强迫症

古人云：“仓禀足而知礼仪”。在人类进化过程中，随着人类生产力或者说获得食物资源能力的发展，物质生活条件特别是作为维持个体生存条件的食物丰富程度逐渐改善，人们开始追求显示其与动物和原始人类有所不同的行为和精神活动，而这些不同于其他动物或原始人类的行为和精神活动可能就是人类的文明肇端与发轫。广州市脑科医院情感障碍科苗国栋

人类可能首先意识到自己最明显的动物性行为基本都是在本能活动方面，因此最早出现的文明行为应该是在一些本能活动中对其动物性的掩饰，即所谓的“知礼仪”。例如，随着对性活动私密性和安全性的需要，人类开始把性行为作为一种需要在更加隐蔽的环境中进行的活动而加以控制和掩饰，甚至进而将性器官也用一些物品遮挡起来，以顺应人类基于对性活动进行掩饰的“羞耻感”。这样做的结果不仅使人类在这些本能活动方面与动物和原始人有了显著的区别，而且进一步强化为一种“禁忌”，即将与大多数人（应该说是“文明人”）加以掩饰的性行为不同的性活动看作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而大张挞伐。虽然人们也知道，这样的异样行为并非关乎个体的生死存亡，但由于人类踏上了这条与动物界渐行渐远的不归路，使之不能容忍这样与动物接近的行为方式。在封建社会，这样的禁忌甚至成为某种至高无上的律条，达到剥夺个体生存权利的程度，例如对寡妇最有约束力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就是这样律条中的典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知礼仪”就是人类告别动物性最重要的动因或者说是心理动力。

在这条当今人们称之为“文明化”的道路上，人类以越来越不同于其他动物的行为标示出自己的独特性并义无反顾地行进着，甚至忘记了自己也是动物这一根本属性。人类的这一特征通过以下的事例比较就足以说明问题。在动物界，例如河马或其他一些动物都可以在河流或池塘里戏水、饮水，也可以在河流或池塘里排泄，它们不知道自己饮入的水里既有自己的排泄物和污垢，也有其他同伴的排泄物和污垢，甚至还可能有其他动物腐烂尸体分解的产物。但在人类，如果不是绝对不得已，他们是不会饮用混杂着自己排泄物和污垢的水。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并非在意水中含有的便溺是否足以导致其患病或躯体上的痛苦，也并非在意水中便溺数量的多寡，而是在意水中存在的便溺这种物质本身的特征??人类为其所定义的“肮脏”，而这一定义很大程度上是心理性的或观念性的。假设有一种情况，有人将一桶这样的“脏水”以沉淀或过滤的方式变成澄清无味的水，然后告诉别人，这是一桶纯净水，相信大多数人在感到干渴时会饮用其中的水，甚至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然而，假如随后立刻告诉饮用这些水的人水的真相，相信相当多的人会出现恶心甚至呕吐反应，有的人则会采取催吐的方式把刚刚饮入的水吐出来。实际上，人们的上述反应并非直接由经过过滤处理的“脏水”引起，其中的反应模式就是笔者在本文中所提出的“心理厌恶”或“观念性厌恶”在作祟。人类的这种厌恶固然有利于在饮食方面获得更大程度的安全性，但不容忽视的是这种厌恶在更多的时候则是不理性的或者是有害的。其中，作为强迫症的重要表现的担心受到不洁物沾染的强迫思维以及与此相应的清洁或洗涤仪式则是这种心理厌恶发展到病态程度的典型形式。当然，这种现象在人类的其他活动中也比比皆是，例如对殡仪馆的厌恶、对医院太平间、对精神病医院或精神科的厌恶，都是这类“心理厌恶”或“观念性厌恶”反应模式的具体体现。可以用中国的一句成语来描述这种心理厌恶的特征，这句成语就是“自以为是”，即这种心理厌恶完全是人们自我认定甚至是想象出来的，不需要用科学手段验证，更不会深思其中的不合理性。这种具有高度主观性的自以为是的心理活动是所有强迫症状的基本特征，包括很常见的担心事务未完成或未完善而刻板重复实施核查仪式的强迫症，患者的担心和核查仪式同样是以自己认定的标准来确定的。

多数以担心沾染不洁物品为其强迫思维的强迫症（俗称 “洁癖”）患者是对一些一般大众都可能认为是不洁的物品产生强烈的厌恶感，若不慎沾染后即引起患者的强烈恐惧，并通过采取诸如洗涤接触部位、更换和洗涤自认为受沾染的衣物甚至用酒精“消毒”之类的清洁仪式来缓解由此引起的焦虑和不适。例如，患者厌恶他人的唾液、汗液甚至是头屑，一旦接触了这些东西，患者即焦虑不安，必须通过实施清洁仪式来化解之。如果从理性角度来看，他人的唾液、汗液或头屑都不构成致命的威胁，完全不必恐惧到那样的程度。然而，患者却因为主观认定他人的这些东西是肮脏的，甚至认为相对于其本人，他人的一切都是肮脏的，由此形成对他人身体及其附属物的厌恶感。其实，从理性角度看，人类个体之间的洁净程度和卫生习惯差别远小于人类和其他动物之间的差别。例如，街边蓬头垢面的乞丐比出入于五星级酒店的金领人士洁净程度和卫生习惯相似的方面要远大于不同的方面，更遑论两者之间在遗传物质??DNA的差别更是微乎其微。假如两者的身份有机会对调，那么彼此之间的洁净程度和卫生习惯也可能有同样的对调，甚至乞丐的卫生习惯会出现矫枉过正的改变，洁净程度可能远胜当初的金领。因此，可以这样认为，洁癖患者的强迫症状源自其对洁净和肮脏的观念而非事物本身是否足够洁净的程度。如果从行为学角度看待，洁癖是人类对非自身的个体选择性排斥行为的极端化表现，对人类的社会性而言是一剂致命毒药。因为，它使得本可以建立亲密关系的伙伴变成了陌路。

现在，回到本文的开头，仓禀足而知礼仪这种建立在人类物质生活丰富基础上的文明化过程在不断地诱导人们形成更多的观念性厌恶或心理厌恶的行为，随着人类在文明化的大路上越走越远时，人类的强迫症患者会以几何级数增加。我想，这绝不是人类在走上文明化道路之初所希望出现的结果。

 

后记：这篇文字原本不属于科普性质的文章，但也确实没有比科普文章更合适的栏目来发表，故不揣冒昧滥竽充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