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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姜学连|发布时间:2013-06-21|浏览量:1013次
温病证治发微??赵绍琴
赵绍琴(1916-2001),北京市人。北京中医学院教授。出身于中医世家,曾祖父、祖父均为清宫御医。父赵文魁曾任太医院院使。赵氏幼年师承御医瞿文楼、韩一斋及汪逢春先生。毕生致力于中医临床和教学研究,长于温病和内科杂病。曾任北京中医学院温病教研室主任,全国中医学会理事。主要著作有《温病纵横》、《赵绍琴临床四百法》、《临床脉诊》等。 滨州医学院附属医院中医科姜学连
一 邪在肺卫,治当宣郁达邪 温病初起,切忌寒凉滋腻
温病初起,邪在肺卫,病轻邪浅,只宜辛凉清解,宣郁清热,开达肺卫郁闭,肺恢复其宣降功能,津液得以布散,自然微汗出而愈。此即“在卫汗之”之意。(但凡伤寒、温病,初起多在肺卫之表,故轻宣在表之邪,以达肺津。至于辛温、辛凉,并无发汗之意,而以发汗知邪已达矣!)“辛凉清解”绝不是发汗解表,《温病条辨》中列辛凉轻剂、辛凉平剂、辛凉重剂,既无解表之文,又无解表之意。
温病卫分证,属肺经郁热证。(温病卫分证,虽不如风寒外束之表证易于按肺经郁闭理解,但实际温病卫分证亦属邪气在表,既邪气在表不去,当然亦属表邪遏卫。故辛凉者,亦为达邪以解热也,非特为汗而设。故表解卫和,肺津随气外透而现发汗,不属以汗治病,实病去表和之征,与伤寒出汗无异。)“火郁当发”,与治火热不同。因之治疗应注意宣郁达邪,不可寒凉滋腻。寒凉,使气机闭塞,郁不开则热不能清,每使邪气内逼深入。用药仅取辛凉轻清透泄之味,配入少量辛温之品,以成辛凉清解之剂。药如:银花、连翘、桑叶、菊花、豆豉、桔梗、杏仁、前胡、枇杷叶、芦根、蝉蜕等,轻清举上,即叶氏所谓“上者上之也”。即使用辛凉清解,药量也不可过重。(药有性味之不同,性者升降沉浮也,味者归经也。比之与气味,气轻者浮,味重者沉。故气味两轻者浮,气轻味重者亦沉矣。比如棉花,量少则浮;量重亦沉,此之所谓也。)他曾治一老妪,年近八旬,时值春令,感冒初起,发热恶寒,咳嗽痰鸣,其女儿为某医院中医大夫,开始即用抗菌素,热势不退,继以银花、连翘、大青叶、板蓝根各一两,重剂辛凉清解之方。病人服后,不仅热势不减,竟大便稀水,神志不清,周身浮肿。诊之曰:“舌白苔腻,质红,脉弦数而沉涩,此因过服寒凉,热遏于内,肺气不宣,肃降失职,咳喘因作,寒凉戕伤脾阳,三焦不畅,泄泻如水,(此即过重于味,性虽轻而味过重,故其气亦降,药过病所,不能解病,反使未受邪之地受伤,真阳不布,水湿横行而成协热利)当温解寒凝,宣畅气机,令内闭之邪仍从肺卫而解,用宣阳化湿疏解之法”。方为:
荆芥炭10克 苏叶10克 茯苓10克 葛根10克 灶心土30克 黄连10克 防风6克
1剂神清泄止,2剂遍体小汗出,肿消而愈。 此温病初起,虽银花、连翘用量过大,也会遏阻气机。气机闭塞,三焦受阻,邪热下趋于肠,则大便稀水。热邪无外达之机,郁热内扰,神志不清。三焦不畅,周身浮肿而作。治疗首先应宣阳气,开寒凝以畅气机,药如荆芥炭、防风、苏叶之类;升阳气且清肠热,药如葛根、黄连;培中宫以利湿邪,药如灶心土、茯苓之类。寒凝开,阳气宣,气机畅,自然可微汗出自愈。(此是败也芩连,胜也芩连也。病在上焦,反用中焦之药,故中焦受戕,正气不足以御邪,邪反深入矣。此时再用芩连,虽为治得其所,然无葛根、甘草缓和药性,升举脾胃,则病亦不能解也。葛根黄连黄芩汤为协热利正治法。)
温病初起,邪在肺卫,若过早用苦寒如黄连、黄芩之类,多致肠热下利。苦寒之味,直趋下行,引热入肠,因来势急迫,邪热尚未与肠中糟粕相结成实,则迫津液与糟粕同下,其泄下急迫,且肛门有灼热感。遇此则按肠热下利,用葛根黄芩黄连汤加减治之。
若误用甘寒滋腻,如生地、麦冬、玄参之类,多致热势不退,或高热成低热久留不退之证。
临床每遇小儿发热咳嗽属邪在肺卫之证,按此法常一、二剂药即愈。治卫分证强调不可寒凉滋腻,完全是从肺卫的生理功能、证候特点和临床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与叶氏“上者上之也”,吴鞠通“肺为清虚之脏,微苦则降,辛凉则平”的论述是一致的。肺在上,用药必须轻清,方能使药达病所,且取辛凉微苦之味,使肺复其宣降之能,则郁开热清而愈。卫分证病轻邪浅,苦寒滋腻,均使气机涩滞,邪不得外透,若兼湿浊,湿遇寒凉凝涩不行,日久将成湿热裹结之势。
二 透营转气宜清营养阴,参以开达宣中导下 用药不在重轻,要在切中病机
热邪入营,病情深重。透热转气是营分证治疗中宣畅气机的方法。在营分证中,造成气机不畅的原因很多,如服药不当、饮食积滞、痰热内停、燥屎内结、瘀血内阻等,在治疗时,当于方中加入消导、化痰、通下、行瘀等药物,使气机畅达,导营热外透,均属透热转气之法。(透热转气,乃使营分热邪外达。但气分之热传营,必因气分之热太盛;而气分热所以盛,皆因与邪裹结,故饮食积滞、痰热内停、燥屎内结、瘀血内阻等不解,热亦难以尽去也。)临证中,若忽视了透热转气,治疗较难。所以要认真分析热邪入营的原因,病程的长短,气机阻滞的所在,阴伤的程度,以准确选药。
透热转气作用的药物及应用规律。如:“从风热”入营者,用竹叶清风热而宣郁,以畅气机;“从湿热”入营者,用花露芳香化湿以开郁,使邪外达;“若加烦躁大便不通者”,用金汁以清泄热毒;“老年或平素有寒者,以人中黄代之”,“斑出热不解者”,为气血两燔,热邪灼伤胃阴,用石膏、知母等急撤气热,开通道路;“舌绛而鲜泽者”,为邪入心包之轻证,用菖蒲、郁金清心豁痰,开窍通闭,连翘轻清透泄;“若平素心虚有痰者”,热陷心包,痰热互结,阻塞心窍,必须用“牛黄丸、至宝丹之类以开其闭”;“舌绛而中心干者”,为心胃火燔,用黄连、石膏等清气透热;“素有瘀伤宿血在胸膈中”,瘀热相搏,则应用“琥珀、桃仁、丹皮等”,活血散瘀通络;“挟秽之气”,则须用芳香以逐之。
柳宝诒在论述热陷心包的证治时说:“凡遇此等重证,第一先为热邪寻出路,如在经者,从斑汗解;在腑者,从二便出是也”。“为热邪寻出路”,亦即“透热转气”。在清营养阴之中,根据具体情况,适当加入开达、直透或通下之品,排除障碍,宣畅气机,使邪有出路,即是“透热转气”的实质。
营分证的基本类型是热陷心包和热伤营阴,均可使用透热转气法。热陷心包之证,营热伤阴,痰蒙热闭,热因痰阻而愈炽,痰因热炽而更固。苦寒清热,则内窍闭塞而热无出路。若专养阴,则热邪炽盛而炼液成痰。必于两者之中,参以涤痰开窍,合成透热转气之法,方克有济。热伤营阴之证,气机虽不为有形之物所窒滞,但初入营多兼气分证未罢,即使入营已久,因气阴俱伤,气营之间仍有残留之邪,且此时营热甚高,亦必波及气分。故仍需使用透热转气法。因其气分之邪甚微,故仅用轻清透泄之品,如银花、连翘、竹叶之类即可。一般热伤营阴常兼热陷心包,临证应细审脉、舌、色、症,二者兼顾。例如热邪入营,兼有湿阻、食滞及过用寒凉、温补、滋腻等,都可导致气机不畅,妨碍热邪外达,须加入相应的疏通气机之品,以透热转气。
使用透热转气法后,营热是否外透,可依据下列标准进行判断。
(1)神志转清;
(2)舌质由绛变红;
(3)舌绛无苔到出现黄燥苔;
(4)脉位由按部转到中部(脉位分浮、中、按、沉四部,以应卫、气、营、血),脉象则由细数变为滑软或缓洪;
(5)出现明显的气分证,如高热、烦渴、思饮、索食等,其热势可能比营分证更甚,但胃阴渐复,正气抗邪有力,只需按气分证辨治即可。
亦有不出现气分证,直接透出卫分而解者,头部及上身常微似汗出,遍体潮润,其中尤以1、2点最为重要。
据50年来的临床实践体会,透热转气是营分证治中必不可少的治法,有时还起着决定转机的重要作用。用药不在重轻,关键在于要有针对性。
例1:吴××,男,15岁。1953年9月6日初诊。
发热4、5天,近2天来加重,体温39.7度,恶心呕吐,头晕、项强,神昏谵语,大便2日未解,小便短少,舌绛苔黄厚,脉沉滑濡数。
此属暑温湿热逆传心包。拟芳香化湿,凉营开窍泄热法: 藿香9克 连翘9克 竹茹9克 竹叶9克 郁金9克 佩兰12克 半夏12克 六一散12克 生石膏24克 银花15克 菖蒲6克 黄连6克 紫雪丹(分2次服)6克 当日服2剂,次晨大便畅泄2次,色深气臭量多,热退神清思食,舌红苔微黄,脉濡滑,因故停药3日。
复诊:体温正常,舌苔已化,浮而略黄,脉濡滑且弱。予养阴清热兼助消化法: 北沙参24克 连翘9克 芦根24克 焦麦芽9克 鸡内金9克 元参9克 茅根24克 焦山查9克 焦谷芽9克 麦冬9克
湿热阻滞,气机不畅,郁热日深,热蒸湿浊,痰热内闭心包,腑气不通,邪无出路,故以紫雪清心开窍,通腑泻热,又以芳香之品化湿开郁,宣畅气机,辛凉之品清气透热,使内窍开而腑气通,湿浊化而气机畅,心包之热得以下泄外达,故收覆杯之效。
例2:王××,男,79岁。1980年2月17日初诊。
入院诊断为泌尿系感染、前列腺增生、膀胱癌术后、肺炎、冠心病,先后用红霉素、白霉素、万古霉素等抗感染及中药清热解毒,均未能控制。症见身热不退,面色黎黑,神志昏迷,咳嗽痰黄,气喘气急,唇焦齿燥,7、8日未进饮食,全赖输液、输血维持。舌绛干裂中剥,脉细小沉弦,按之不稳,且有停跳。
证属热邪入营,营阴重伤,且肺失宣降,痰浊阻滞气机,拟养阴生津以复脉,宣气开痰以透热: 沙参20克 生地15克 生白芍15克 元参15克 黄芩10克 石斛10克 黛蛤散12克 杏仁10克 天冬6克 麦冬6克 川贝粉3克 羚羊粉0.5克 2剂后神志苏,喘咳轻,知饥索食。
复诊:贪食食复,呕吐汗出,血压上升,再度昏迷,舌绛中裂,脉细弦滑数。拟养阴、涤痰、开窍,兼以化滞和胃,宣展气机:前方去天冬、白芍、黄芩、川贝、羚角,加牡蛎、珍珠母、菖蒲、竹茹、焦谷芽、安宫牛黄丸。2剂后,诸症皆退,舌绛有津,薄苔渐布,脉细数之象亦减。此乃内窍已开,营热外达之佳象,予原方进退,2剂。后加调治而愈。
患者年近八旬,正气已衰;且手术之后,气血大伤;热邪久羁,津液耗伤。迭进中西药物,皆属寒凉之品,反而遏气机,导致肺不宣降,津液不布,化为痰浊。王孟英说:“阴气枯竭,甘寒濡润,不厌其多”,“留得一分津液,便有一分生机”。故主以甘寒生津之品加羚角清营分之热,黄芩清气分之余热,道路开通,营热得以外达,故立竿见影。后因食复,痰热有蒙蔽心包之势,故加牛黄丸以开内窍之闭,化滞和胃之品以宣畅气机,遂获良效。 (热入营分,首先是烦躁不安,失眠,神昏谵语,甚或斑疹隐隐,舌红绛,这是 营分热证的辨证要点 。但是于此之外,多有气分证未解,故而所谓“透营转气”,必须同时 疏散营分之热 以及气分之毒 。盖所谓“透营转气”,乃是要使营分之热外转气分而得到宣达,但气分之热之所以能深入营分,正是因为气分之热常与它邪裹结,所以裹结不除,热安能除?所以赵教授在文中又说:“ 临床上热陷心包往往不是单独出现,常兼夹它邪为患 ,故在治疗时除清心开窍之外,尚须根据各种不同的兼挟证,采取相宜的治疗方法。”该论虽然是在论述“热陷心包证”,但又何尝不是在论述“热邪深入营分”的总治则呢? 另外,必须注意一点: 热证总属郁闭之证 。这是因为,就正邪的特点而言,邪气总欲侵入,而卫气总欲驱逐之,故邪气不解、卫气留聚,乃生热证。这是热证产生的根本原因。所以,凡用药必须考虑到宣郁达邪 。比如,邪气在表,其实即是热邪郁遏卫气;而热邪在营,其实主要是因为气分之邪不解,与某种因素相裹结,因而进一步侵入营分所致,故治疗时,必须在凉营的同时,考虑气分的裹结情况,予以疏通气分之热。只有这样,营分的热邪才能真正的得到疏散。另外,如所谓的邪伏募原,亦即是热邪裹结于表里之间,须与芳化疏导,宣表达里。宣达之物包括:柴胡、黄芩,白僵蚕、蝉蜕、姜黄、大黄,银柴胡、青蒿等。亦只有对热证有如此认识,才可能用药“平正轻灵”,达到“四两拨千金”之功效。)
三 神昏不可概谓邪陷心包 心神被扰当辨卫气营血
辨证温病必须分清卫、气、营、血,不可稍有差忒。神志的辨治亦然。神昏一证,在卫、气、营、血各个阶段均可出现,病位不同,病机亦异,治法更大相径庭矣;必须根据脉、舌、色、症,全面分析,确定相宜之治法,切不可一见神昏,便谓内陷心包而从营血论治。
(一)邪在卫分
卫分证之神昏,多由肺卫郁闭而致。湿热、暑湿邪气客于肺卫,不得外解,反逼入里,肺卫失宣,气机闭塞,内热一时猛增,扰乱神明,故而神志昏迷。
1. 温热在卫:
症见发热,微恶风寒,头痛,舌边尖红,苔薄白且干,脉浮数。治当轻清宣泄,用辛凉平剂银翘散加减即可;所谓“微苦以清降,微辛以宣通”,使肺卫宣通,气机通畅,郁热疏解,微汗而愈。此即“在卫汗之可也”。
若邪在肺卫,误用寒凉,凝涩气机,郁闭益甚,郁热无外达之机,势必内迫而扰心神,神识遂致不清,或时清时昏。此时虽现神昏,邪热仍在肺卫,尚未深入气、营,临床常见:高热、无汗、舌苔白、质边尖红,或浮罩微黄,脉来浮数。治疗仍须辛凉轻清,宣泄肺卫为主,开其郁闷,邪热外达,神志即能转清。切忌早投清心凉营,或投“三宝”及大剂寒凉,否则寒凉凝滞,气机愈闭,热邪内迫,病必加重。
2. 暑湿在卫:
暑性炎上,湿性弥漫,暑湿相合,氤氲郁遏,内蒙清窍,可见沉困嗜睡,神识模糊,状若昏蒙,或时清时昧。本证多发于夏秋之交,天暑下迫,地湿上蒸,湿热互阻。若湿热闭郁上焦,则伴见身热不扬,恶寒身重肢倦,但头汗出,胸脘痞满,口淡便溏,苔白腻,脉濡缓。治宜宣化上焦,辛开苦降法,方如三仁汤、藿香正气散之类。若湿热郁阻三焦,则伴见周身逡楚,漾漾泛呕,便通而不畅,溲短而黄赤。治当辛开其郁,以利三焦,苦燥其湿,分消走泄。
方如: 白蒺藜10克 半夏10克 杏仁10克 佩兰叶(后下)12克 炒苡仁12克 赤茯苓12克 滑石12克 白芷(后下)3克 黄连粉(冲)3克 厚朴6克 白蔻仁(研冲)2克
若外感暑湿之邪,复为寒凉郁闭,伴见身热,恶寒无汗,头晕沉重,呕吐胸闷,舌苔白腻水滑,脉濡滑,按之软弱,治宜辛香宣透法,可用新加香薷饮化裁。 暑湿在卫,出现昏迷,不必惊慌,但当以法治之,使湿热分清而解,神识随之而清。唯其用药,大忌寒凉及“三宝”之属,以湿为阴邪,寒则凝涩,气机语闭,恐病深难解矣。
(二)邪在气分
病至气分阶段,热邪炽盛,气热熏蒸,上迫心包而致神昏。此属正盛邪实,临床常见两证,须分途调治。
1. 阳明热炽:
无形之热上蒸外达,症见壮热,口渴引饮,头痛有汗,舌红,苔黄糙老且干,六脉洪数。邪热炽盛,熏蒸心包,内扰心神,则烦躁不安,神识不清,甚至昏迷不醒。当急以辛寒重剂清阳明无形散漫之热,用白虎汤达热出表,使内郁之邪热外达,则神识自清。
若气分之热不能外达而内迫入里,波及营分;或因素体阴虚,气分之热未罢,营中之热复起,酿成气营两燔,而致神志不清者亦属多见。临床表现除气分热盛之证外,兼见神昏,舌绛,尖部起刺,或皮肤斑点隐隐。此时急当清气热,凉营阴,使入营之热透出气分而解,方如加减玉女煎之类。
2.阳明腑实:
此属胃家实。邪热炼肠中糟粕成燥屎,热与燥屎内结肠腑,腑气因而不通,郁热上蒸,扰乱神明,心包受邪,故见神昏,甚则谵语,或喃喃呓语,同时必伴见腹满胀痛拒按,手足揖然汗出,大便数日未通或见下利稀水,气味恶臭,舌苔老黄糙厚,甚则焦黑起芒刺,脉沉实有力。治当釜底抽薪,急下存阴。热浊得泄,心包之证方能缓解,可用承气汤之类,随证化裁。此类神昏谵语,一经攻下,神志很快便可转清,以舌苔变薄,舌质由绛转红或淡红为邪去标志,故可单纯攻下,而与营分无涉也。
(三)邪在营分
热邪深入营分,内闭心包,邪热扰心,神明内乱,则神昏为必有之症。临床常见两种类型:一为热陷心包;二为热伤营阴。
1. 热陷心包:此为热邪炽盛,营阴重伤,灼津为痰,痰热蒙蔽心包,堵塞心窍而致神昏。叶氏谓“其人平素心虚有痰,外热一陷,里络就闭”。此指温邪热势极盛,复因素体心虚有痰,卫分之邪未解而突然陷入心包,导致神昏。
热陷心包,来势迅猛,热势深重,症见身热灼手,神昏谵语而昏聩不语,舌蹇肢厥,舌质纯绛,鲜泽无苔,或有黄燥苔,脉沉,按之细滑数。治以清心开窍为主,方用清宫汤送服“三宝”。热势重者用安宫牛黄丸,痰郁重者用至宝丹,动风且便干者用紫雪丹。
临床上热陷心包往往不是单独出现,常兼挟他邪为患,故在治疗时除清心开窍外,尚须根据不同的兼挟证,采取相宜的治法。如热陷心包兼有腑实者,当通腑开窍,方用牛黄承气汤;兼有瘀血阻络者,舌色必青紫暗润有瘀斑,当清心开窍兼以祛痰,方如犀地清络饮;若兼动肝风,症见神昏惊厥,四肢抽搐者,治当清心开窍,凉肝熄风,方用羚角钩藤汤加“三宝”。
2.热伤营阴:这是营分证候的主要类型。病邪从卫分经过气分渐次如营,一般病程较长,以营热阴伤为主要表现。症见身热夜甚,心烦不寐,口干不渴,时有谵语,或神识不清,舌绛少苔,脉来沉而细数,治疗当以清营养阴为主,佐以透热转气之法。药用甘寒、咸寒以养阴清热凉营,必须加入宣畅气机之品使入营之热转出气分而解。方如清营汤。
透热转气是治疗营分证的关键。叶天士说:“入营犹可透热转气”,意为使营分之热透出气分而解。清营汤中用银花、连翘、竹叶,即具透热转气之功。此为邪热初入营分而设,临床病情万变,实难执一而治。兼有湿阻、食滞、痰蒙、瘀血,或过用寒凉,或早投滋腻,或滥施温补,皆可导致气机不畅,妨碍营热外达。必须针对不同的病机、病证,选用不同的药物,以疏通气机,才能使营分之热透出气分而解。
(四)邪在血分
心主血,温病邪热深入血分,更易扰乱心神,引起神昏。血分的病变主要表现为耗血(真阴亏损)和动血(血热妄行),后者如疫毒痢。
1. 真阴亏损:温病后期,热邪深入下焦,肝肾之阴大伤,出现水不涵木,虚风内动之重证。临床表现为:神识昏沉不清,四肢肌肉蠕动或震颤不能自持,心中瞻瞻大动,时时喘喝欲脱,脉入沉位,虚细无力,或细小弦急,舌瘦干裂,甚则龟裂且剥。此属温邪久羁,肝肾之阴大伤,肾水不能上济于心,心阴亏而心神失养。治当滋阴清热,潜阳熄风。方如加减复脉汤、三甲复脉汤或大小定风珠加减。
2. 疫毒痢:感受时疫毒邪,热毒壅滞肠道,腐败脂膜,燔灼气血,上攻神明,从而发为气血同病的疫毒痢。本病发病急骤,尤多见于小儿。症见壮热口渴,头痛烦躁,甚至昏迷痉厥,胸满不食,恶心呕吐,腹痛剧烈,频下脓血,或纯红、纯紫恶血,后重特甚,舌红绛,苔黄燥,脉滑数或疾。临床亦常见下痢不甚,仅以神志症状为主者,症见神昏谵语,腹胀如鼓,喘逆气呛,舌绛苔干,脉弦数或沉疾,治当清热解毒,清心开窍,凉血止痢,方用白头翁汤合犀角地黄汤,另服至宝丹。若痉厥抽搐,可用紫雪丹。
四 湿温先化湿,法当宣肺展气
湿在外遇凉则为水为冰,热在内被遏则愈郁愈甚,若湿邪不去,则热终难清。故湿热证首当治湿,治湿必先化气,化气必当宣肺。盖肺主一身之气,肺气宣则一身之气机通达,三焦通畅,营卫皆和,津液敷布。气化得行而湿邪自去矣。故宣肺展气实为治疗湿热证之要法。
(一) 宣肺疏卫,治疗上焦湿热
上焦湿热,多属初起,邪在肺卫。当遵“治上焦如羽”之旨,用药轻清宣透,疏通气滞,使邪由肺达卫而解。用药当以芳香宣化为主。如湿温初起,多见上焦肺卫证,寒热起伏,头晕胀蒙,周身酸楚,宜用藿香、佩兰、大豆卷、炒山栀、前胡、苏叶之属以辛香宣透之。若湿重兼表闭者,再酌加杏仁、半夏、片姜黄、白芷之属以辛温开郁。宣肺疏卫必假辛香流通之品,大忌寒凉直清。若治不如法,误投寒凉,必致冰伏其邪,致使病势转重,迁延时日。如治某病窦综合征一案,该患者因置入起搏器而并发绿脓杆菌感染,高烧40度,选用进口抗生素,治疗月余,其热如故,视其面垢苔腻,身热不扬,口不渴,脉濡数而软,检其前服之方,尽属石膏、生地之类寒凉之品,知其为卫分湿热,被寒凉所遏,虽病延逾月,而湿热之邪仍留恋于卫分,故仍需用宣透肺卫法,拟藿香、佩兰、大豆卷、炒山栀、前胡、杏仁、焦麦芽之属,轻清宣透,两剂后,其热减半,又两剂,其热尽退而愈。
上焦湿热,邪在肺卫,一般邪浅病轻,然亦有重至昏迷抽搐者。此等昏迷,非温邪逆传心包可比,乃湿热之邪,弥漫胸中,肺气闭而不宣,胸中清旷之地,遂如云雾之乡,此时切不可一见昏迷,便谓邪陷心包,而遽投安宫、至宝。因其邪在肺卫,仍需宣肺疏卫,芳香化湿方法。如某病毒性脑炎患儿,住某院治疗两月,仍高热不退,抽搐昏迷,周身浮肿,颈肿过其头,静滴抗菌素、外敷冰袋而不能退其热,行人工冬眠而不能止其痉。察其舌苔水滑,面色暗滞,脉象濡数,边缘模糊,高热神昏,肌肉抽动,全是湿邪弥漫,神机被蒙之象,肺卫湿热,唯宜宣化,遂命撤去冰袋,停用抗菌素,疏方以藿香、佩兰芳香宣化,杏仁、白蔻宣肺展气,菖蒲、郁金宣窍开闭,炒山栀、淡豆豉宣扬疏化,服之数剂,即收热退搐停之效。
(二)宣肺展气,治疗中下焦湿热
湿热证当分三焦论治,上焦宜芳香化湿,中焦宜苦温燥湿,下焦宜淡渗利湿,大法如此。然三焦病证,每多兼见,诸法配合,奏效更捷。而宣肺展气更为治疗上、中、下三焦湿热证通用之要法。大凡宣肺展气之用于上焦,人所易知也,而中下焦湿热证治亦必以之为要法者,最当深究其理。以宣化通腑法为例,宣化通腑法用于治疗中、下焦湿热证,病属暑挟湿滞,互阻不化。症见小溲艰涩,大便不通,上则恶心呕吐,下则腹胀矢气,舌苔白腻,根部垢厚。药用鲜佩兰、鲜藿香、香豆豉、山栀、新会皮、佛手片、槟榔、杏仁、前胡、通草、煨姜。另用酒军、太乙玉枢丹共研细面,装胶囊分两次用。方中佛手煨姜煎汤,候冷送下,先服此药,以定其呕。此法重在宣化降逆,宣肺展气以通二肠。全方治上焦者六,治中下焦者四。此病位偏于中下焦,而治疗却偏重于上焦者何也?盖湿滞中下焦,阻碍气机,不得流通,故使三焦不畅。二便涩滞,此非攻逐可愈,必调气机,畅三焦,始能湿化便畅。而肺主一身之气,又与大肠相表里,且为水之上源,故肺气降则大肠可通,肺气开则水道得利,肺气布则一身气机流通,三焦畅,二便通,暑热湿滞自可从二便导出。
又前贤有云治湿不利小便非其治也,此固名言至理,然亦不可偏执于利之一法而忽视宣肺展气之法。且夫下焦湿热不可用车前、瞿麦之属利之,仍当宣展气机,使三焦畅,气化行,则小便自利湿邪自去矣。一人患尿闭,服大剂利尿药罔效,诊为肺气闭郁,为疏苏叶、杏仁、杷叶,轻宣肺气,药仅3味,服之即愈。此提壶开盖之法是也。
(三)湿热误治,赖以宣肺开郁
湿热证最多见,又最易误治。湿热证多有高热稽留,医者往往一见热势甚高,便不详察舌、脉、色、证,偏执热者寒之一法,遽投大剂寒凉,以致凉遏其邪,遂成火郁,其热愈甚,或凛凛恶寒,其面色必暗滞,舌苔必水滑,脉象沉取躁动,此时须急开其郁,用升降开郁法,宜用蝉衣、僵蚕、片姜黄、杏仁之属,宣肺而流通气滞,开其郁结,使邪有外达之机。若兼便秘,可用大黄粉少许。凡湿热证过用凉药,以此法加减救治,疗效十分显著。
又有湿热未除而误投滋腻,以致湿热缠绵,病深不解,或余邪未尽而早用温补,以致死灰复燃,热势复起,则当以宣肺开郁为先,以升降散去大黄加杏仁,参入对证方中,开其郁结,每收捷效。例如,一急性大叶性肺炎患者,经用青、链霉素及中药清热解毒剂,7日热退,因纳差,乏力,查血白细胞低,认为病后体弱中虚,遂令服八珍汤以补不足,服后出现低烧,续服10日,低烧不退,血象无改善。视其舌苔白腻,脉弦滑略数,症见乏力,纳差,夜寐不安,白细胞2000/立方毫米,血小板2万/立方毫米。脉证合参,断为温补过早,湿热闭郁,治以升降开郁,宣透湿热,疏方蝉衣、僵蚕、片姜黄、杏仁、炒山栀、香豆豉、焦麦芽之属,数剂后,低热全退,血象也恢复正常。本案为以升降散加减救误之例。通过宣肺疏气,升降开郁,使气机流通,三焦通畅,郁结得开,湿热得化,生理功能自然恢复。故药后随着症状的消失,血象也逐渐恢复正常。若拘于血象低下,便谓中虚,而投温补,湿热之邪何能得出?误治之咎,其能免乎?
要而言之,湿热当先治湿,治湿当先化气,化气必当宣肺。肺气宣则一身之气皆化,则三焦畅,郁结开,津液布,湿得化,热乃清。故宣肺疏卫以治上焦湿热,宣肺展气以治中下焦湿热,宣肺开郁以治误治之湿热,总不离宣肺二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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