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仁康皮肤病经验举隅

二、学术贡献举隅
病因病机 整体论治
中医学认为人是有机的整体，皮肤虽位于身体表面，但是与机体的内在联系息息相关。朱仁康秉承了古人“治外必本之内”的学术思想，认为皮肤病的发生是整体病变在体表局部的反映，因此，治疗时必须从整体出发，全面认识皮肤病的病因病机，既要重视体内脏腑气血的失调，又要重视皮肤表面的病理改变。朱仁康尤其注重气血变化及风湿热邪对皮肤病的影响。驻马店市中医院皮肤科隋克毅
“气主煦之，血主濡之”，皮肤的健康有赖于气血的温煦濡养。气血不调，运行不畅，则“腠理开，毛发残”，疾病由生。朱仁康认为，皮肤病的发生与营血关系非常密切，临床上多见血热、血虚、血瘀、血燥四证。例如，血热偏盛，壅遏肌肤，则成白?（银屑病）；营血虚弱，爪失濡润，而生甲病；邪阻经络，气滞血瘀，着于皮肤，则为皮痹（硬皮病）；血燥生风，肌肤失养，而为风热疮（玫瑰糠疹）。
在六淫致病学说中，朱仁康主张将六淫分为内六淫、外六淫，而尤其重视内因致病。他常说：“内因外因互相关联，不能截然分开，而以内因为主。”根据皮肤病的致病特点，朱仁康认为风、湿、热三者致病居多。内风、内湿、内热系由脏腑气血功能失调所生，为发病的基础，为疾病之本；外风、外湿、外热属外感六淫邪气，为致病的条件，为疾病之标。内在风湿热的存在往往易招致外在风湿热的侵袭；相反，外在风湿热的侵袭又会引动内在风湿热 ，相互搏结，壅聚于体表肌肤而发病。内风的产生多责之于肝，内湿的产生多责之于脾，内热的产生多责之于心，因此，朱仁康亦非常强调脏腑辨证，尤其注重心、肝、脾三脏。
《外科启玄》曰：“外有部位，中有经络，内应脏腑也。……如有疮疡，可以即知经络所属脏腑也。”《朱仁康临床经验集》中亦提出，“皮肤病虽发于体外，肌肤乃机体的一部分，故与整个机体营卫气血、经络脏腑，息息相关。肌肤腠理受邪，必渐趋于内，脏腑有病，亦可形诸于外”。他非常重视皮损部位、皮损颜色与经络脏腑的关系。如皮损生于面部属胃经，生于胸胁属肝胆，皮损色白属寒属肺，皮损色红属热属心。他常指导年轻医师说，如果把皮损所在 部位及其形色结合分析，对皮肤病的性质和所属脏腑病变就可窥其全豹；再综合全身症状进行分析判断，虽不能尽愈诸疾，庶可以见病知源。

辨病辨证 相互结合
朱仁康重视辨证论治，同时亦重视辨病。他认为，只有辨病辨证结合起来，治疗上纲目分明，才能提高疗效。他常引用明代李中梓之言：“病不辨则无以治，治不辨则无以痊。”如辨癣病，要辨其是“状如牛领之皮”的牛皮癣（神经性皮炎），还是“状如苍松之皮”的白?（银屑病）。
在皮肤科中，西医学与中医学的病名并不统一。有人甚至认为中医学只有外科，没有皮肤科。朱仁康坚决反对这种观点。他认为古人将外科病和皮肤病统称为“疮疡”，并且积累了大量的宝贵经验，有治疗原则，有专方专药，还有饮食调养，但是由于历史条件及学术理论体系的不同，这些丰富经验多散在于外科著作中。朱仁康主张将“疮疡”进行分类，把皮肤病独立出来。他提出：“凡在人体体表有形可见的均可归属于外科范畴。中医外科，古称疮疡科，所谓‘疮者皮外也，疡者皮内也，痈者肉之间，疽者骨之里’。疮为皮肤病的总称，包括癣、疥、疮、风、丹之类。……疡，指肿疡、溃疡及一切外科疾病，包括痈、疽、疔、疥等”。并与高徒李博鉴主任医师翻阅了大量中医古籍，圈点记录每一种皮外科疾病的中医病名，并根据所记载的临床表现与西医病名一一参照，列出辨证治疗原则及方药。此项工作虽浩繁无尽，但理奥趣深，仔细玩味，使人甘之如饴，足以为后学者之津梁。正是创始者难为用，后起者易为功，这不仅继承发扬了中医学理论，更便于西医学习中医真谛。

攻银屑病 成果丰硕
银屑病是皮肤科领域中的一大难题，有人将它比喻成皮肤病中的“癌症”，喻其顽固而难治。朱仁康在七十年代就将银屑病的治疗作为科研目标之一。他与其门生及同事花了十余年的时间，对银屑病的病因病机、辨证分型、选方用药都进行过深入的研究。
朱仁康认为，银屑病可归入中医风门或癣门，统称白?风。由于皮损匡廓清晰，脱屑层层，故又有“松皮癣”、“白壳疮”之称。“血分有热”是银屑病的主要发病原因，由于平素血热，外受风邪，而致血热生风，风盛则燥，故皮损潮红、脱屑；病久则耗伤阴血，而致阴虚血燥，肌肤失养，故皮损干燥，叠起白屑。因此他将银屑病分为血热风燥证、血虚风燥证两型。他认为，银屑病的“血分有热”与温病的“热入营血”不同，并在他的著作 中详细论述了二者的区别，以帮助后学之士识其真要。在治疗上，朱仁康选用清热解毒、凉血护营、养阴润燥的中药配伍。他看到西医治疗银屑病，常用白血宁、争光霉素、乙亚胺等抗癌类药物，虽然近期疗效较好，但毒副作用大，而且复发率高。他率领科室同仁，遴选了上百种抗癌中草药，配成各种剂型的成方，进行临床观察，最终拟订了“克银一方”、“克银二方”。临床观察显示，应用克银方治疗血热风燥证银屑病，临床治愈率可达65.7%，总有效率为94%，复发率只有5.4%，明显低于其他疗法。这项成果得到了国内著名中西医皮肤科专家王光超、赵炳南等教授的一致称赞，他们认为，克银方具有疗效高、副作用小、方法简便、复发率低等优点。为了进一步研究“克银方”的作用机理，他与同事采用先进的电子显微镜，进行银屑病皮损治疗前后的超微结构研究。这项技术在当时的西医界处于领先地位，在中医界更是鲜有问津者，因此，“克银方治疗银屑病的研究”获得了卫生部甲级成果奖。为了方便患者服用，他与北京中药五厂合作，将“克银方”制成“克银丸”，并正式投入市场。这项合作获得北京市优秀科技协作奖。“克银丸”是国内开发最早的治疗银屑病的中成药之一，目前仍广泛应用于临床。
银屑病不仅治疗困难，还非常容易复发。到目前为止，医学界仍然没有行之有效的方法来预防复发。朱仁康结合临床经验，总结银屑病的复发规律，提出银屑病患者要避免感冒、预防咽炎、忌食腥发、不宜洗烫、心胸宽广、不滥用药物等注意事项。每于患者求治，他都不厌其烦，反复宣教，使广大患者深受裨益。

滋阴除湿 并行不悖
湿疹是临床常见病，但是治疗起来非常困难，患者往往缠绵不愈，且极易复发。朱仁康在临床实践中观察到，很多患者病情反复发作后，出现口干渴却不思饮，舌质红绛而少津，脉细滑或弦细，皮损表现为丘疹散在，渗水不多而持日较久，皮肤干燥或有脱屑，瘙痒不止等症状。此种情况，单用滋阴养血则腻滞恋湿，如仍投渗利苦燥则更伤阴血，或滋或渗，治有两难。朱仁康针对上述复杂病情的辨证特点，确立了滋阴除湿法，并自拟滋阴除湿汤，标本兼顾，滋渗并施。大量临床观察显示，滋阴除湿汤对于亚急性、慢性、泛发性湿疹及阴囊湿疹均有较好的疗效。
滋阴除湿一法，看起来似有矛盾，以为滋阴可以助湿，利湿反又伤阴。朱仁康采用标本兼顾、滋渗并施的方法加以治疗，滋阴与除湿并行不悖，从而使该法别具特色。该方以滋阴养血和营之药补阴血之不足，防渗利之品过于伤阴；又以健脾利湿、祛湿止痒之品祛湿邪之有余，制滋补诸品之腻滞。诸药合用，使湿去而无伤阴之弊，阴复又鲜助湿之嫌。
朱仁康同时强调，治疗过程中，不可泥于一方一药。因为患者体质不同，病情各异，临证之时，尤应辨证施治，阴伤较重时着重滋阴，湿象明显时着重除湿。只要认证准确，增减适宜，终能见功。朱仁康以此方为基础，随证加减，使众多慢性湿疹患者解除痛苦，尤其对于阴囊湿疹疗效显著。他将这些宝贵经验总结成文，《225例湿疹证因论治的探讨》、《治疗145例慢性阴囊湿疹》等文章先后发表在《中医杂志》、《中华皮肤科杂志》上，引起很大反响。

搜风清热 制乌蛇方
皮肤科有很多疾病瘙痒剧烈且顽固难治，只用一般风药难以奏效。章氏擅用虫类药物搜剔，朱仁康秉承师法，并在此基础上发扬搜风清热一法，创立乌蛇驱风汤。
朱仁康认为，搜风清热法是针对风邪久羁，郁蕴化热而设。凡对风湿热之邪，蕴伏于肌腠之间，日久未经发泄，皮肤瘙痒剧烈，历久不愈，诸药不应的顽固性皮肤病，如慢性荨麻疹、泛发性神经性皮炎、皮肤瘙痒症、扁平苔藓和结节性痒疹等，均可用此法治疗。乌蛇驱风汤以甘平无毒、善行走窜的乌蛇为君，《开宝本草》谓其“治诸风顽疾，皮肤不仁，风瘙瘾疹，疥癣”。辅以蝉衣甘寒灵动透发，搜剔隐伏之邪；并重用荆芥、防风、白芷等风药疏风透邪，使久郁之邪复从肌表外达，更佐以黄芩、黄连、银花、连翘以清解郁热。全方立意鲜明，用药精到，临床应用，每获良效。朱仁康曾治疗一年轻女性，全身出现绿豆及黄豆大小结节一年，质地坚硬，瘙痒无度，夜不能寐，虽四处求医，不能缓解。朱仁康据其皮损及舌脉辨证，诊为马疥（结节性痒疹），中医辨证为风湿结聚，凝聚皮里肉外，予乌蛇驱风汤治疗。五剂后瘙痒明显减轻，原方加当归、赤芍继服十剂，瘙痒尽除，结节平复。停药半年后又见瘙痒，仍服原方七剂而愈。

清气凉营 拟皮炎汤
药物性皮炎、日光性皮炎、接触性皮炎等疾病均可出现大片?红艳赤，触之灼热，甚则燎浆起疱，血水淋漓等皮损症状。对于此类病证的治疗，朱仁康认为应辨证为血热壅盛，外发体肤。治疗上，他根据叶天士《外感温热篇》中的论述，“在卫汗之可也，到气才可清气，入营犹可透热转气，……入血就恐耗血动血，直须凉血散血”，把卫气营血学说及代表方剂，选其精要，有机组合，自拟“皮炎汤”。该方实际由银翘散、清营汤、犀角地黄汤、白虎汤合方化裁而成，因犀角贵重而摒弃不用，以大剂量凉血之品清营凉血，以清胃解肌之品“透热转气”，并酌加清轻风热，清热解毒药物，共达清热凉血、解毒透疹之效。例如，朱仁康曾治一老年男性，因口服痢特灵，全身出现大片红色风团及红色粟粒样丘疹，瘙痒甚剧，伴有高热寒战，烦躁不安。朱仁康审其症脉，辨证为内中药毒，毒热生风。予以皮炎汤治疗，二剂后皮疹渐消，热退身轻。原方击鼓再进，五剂后皮疹全部消退而愈。因皮炎汤效卓而药简，目前仍广泛应用于临床。
朱仁康在应用本方时，亦指出注意事项。他认为，对于此类病证的治疗，切忌妄投羌活、白芷、防风等辛温散风之品，如误用势必风火相煽，加重病情。其门生李博鉴将其经验整理并发扬，写就《皮炎汤在皮肤病中的应用》一文，发表后从之者众。

调理脾胃 重视忌口
朱仁康重视脾胃学说，并擅长以此为指导治疗皮肤病。他常引用《灵枢?经脉》所云：“胃足阳明之脉……是主血所生病者…… 口?唇胗”。其中的“胗”即指皮肤病。朱仁康认为脾胃的每一生理功能失调所发生的病理变化，均与皮肤病息息相关，因此在临证之时尤其重视调理脾胃。
脾主湿而恶湿，因此对于浸淫疮（急性湿疹）、天疱疮（大疱性皮肤病）等浸淫四窜、脂水频流，中医辨证为湿热内蕴者，都采用清理脾胃湿热之法治疗。脾主化生气血，转输津液，对于皮损干燥粗糙、角化皲裂的皮肤病，例如毛发红糠疹、掌跖角化病、干性婴儿湿疹等，均可责之于脾，治疗当以补益脾气，养阴润燥，健脾助运为法而获效。脾为生痰之源，凡皮里肉外，如鸡卵浮于水中，软活不硬之结节、囊肿、良性肿瘤等，均可归属于中医痰核的范畴，治疗时常用化痰软坚、健脾利湿法治疗。脾主统摄血液，凡皮疹紫暗平塌，压不褪色，伴有气血不足之证者，常以益气摄血、引血归脾之法调治。脾主四肢肌肉，开窍于口，凡四肢病变、肌肉之疾、口周皮疹，多可以调理脾胃之法治疗，常获良效。
朱仁康认为，损伤脾胃成因虽多，由饮食不节、寒温不适者最为常见。《难经?十四难》云：“损其脾者，调其饮食，适其寒温。”因此，调理饮食、保护脾胃对预防及治疗皮肤病尤为重要。许多皮肤病都是由于禀赋不足，食禁所发。朱仁康非常欣赏《外科正宗?卷二》所言：“凡病虽在于用药调理，而又要关于杂禁之法……鸡、鹅、羊肉、蚌、蛤、河豚、虾、蟹、海腥之属，并能动风发痒……不减口味，后必疮痒无度。大疮须忌半年，小疮当禁百日。”调理脾胃，重视忌口，亦体现了中医“治未病”的思想，对于治疗和预防皮肤病，尤其对某些食物过敏而发病者，更是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