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科医生手记:他的光明之梦

       2010年的6月13日，是我的专家门诊日。临近中午了，外面候诊的病人还很多。这时，进来了一位小伙子，由一位年轻的姑娘搀扶着，还没等坐下，小伙子急不可耐地开了口：“袁医生，你还认识我吧？” 我抬起了头，潜意识里感到这位病人似乎面熟，但我确实想不起来了。宁波市第六医院眼科袁建树

       原来，这小伙子叫陈伟钢，来自奉化农村，早在前年的一个夏日，我在门诊时就接待过他。父母虽然给他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但是很不幸，得了一种罕见的“发育性青光眼”疾病。等到12岁那年发现时，已到了青光眼的晚期，双眼的视神经已经萎缩。右眼完全失明，左眼虽然在上海做了二次青光眼手术，视力虽总算保下来了，也只剩下0.25。陈伟钢就靠着左眼仅存的一点点视力，勉强读完了小学、初中，后被安排到当地的一家福利厂做些简单的工作。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孩子，变成了三十岁出头壮实的小伙子，但视力变得越来越差。前年也是这个时候，经多方打听，他由母亲陪同来市六院眼科来找我做手术。

       翻开他的老病历，此时我才想起来，那天，我对陈伟钢的眼睛作了仔细检查，发现他的右眼球已萎缩，左眼的视神经严重受损，还并发了严重的粘连性白内障，视力仅为10厘米的指数。给这样的高风险病人做手术对眼科医生来说，简直是走钢丝，风险实在太大了，特别是手术操作中就完全失明的危险，这也是做医生最忌违、最害怕的事情。职业的悟性也让我感觉到，他可能是经过多方就医、而被医生们拒绝的疑难杂症患者。那天，不顾母子俩迫切要求，我还是婉言谢绝了病人的要求：如果一定想做手术，就必须做好下半辈子失明的准备。陈伟钢也没再说什么，悄然离开了诊室。

       陈伟钢接下来又讲述了他后来的事：自从那天离开我的诊室之后，他一路上什么话也没有，回到家后，连班也不上了，整日闭门不出。母亲十分担心，为怕意外只好在家陪他。到了第三天，他毅然作出一个决定：放弃福利厂上班，到盲校学习盲人推拿。家人深知他一向性格倔强，只好送他去了盲校。他这一去就是二年时间。在这二年里，他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罪，他硬是凭着顽强意志，熟练地掌握了盲人按摩技术，并以优秀的成绩拿到了培训证书。讲到这里，他将头转向了陪同他前来门诊、站在一旁默不作声那位姑娘说道：“这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打算在下半年结婚。然后准备去开一家盲人推拿院。”原来，这次陪同陈伟钢一道来看眼睛的姑娘叫李小娟，今年21岁，来自江西上尧。她也是陈伟钢在盲校一起学习按摩的同班同学。李小娟在七岁那年因高热，引起急性视神经炎，因当地医疗条件差，加上治疗不及时，最终导致双眼的视神经萎缩，左眼视力0.1，右眼视力0.12，家人也送她到盲校来学习推拿。二年的共同学习和相处，以及相同的遭遇，让二位佰生的年轻男女的心贴近了，并由此萌生了爱情。在去年春节前，双方定下了终生大事。

       尽管周日门诊特别的繁忙，我还是耐下性子静静地听着陈伟钢的故事．在一旁等待就诊的其他病人，也少了平日焦急的神态。此时诊室里显得安静无声，大家不知是为这小伙子的顽强精神所折服，还是为这对年轻人的故事所感动．．．．．．

      “袁医生，你也许猜不到我去学盲人按摩的原因吧，”陈伟钢转回了话题，“就是因为二年前你说过的一句话！”原来，当时检查后，我告诉小陈唯一的左眼睛已接近失明，手术的刺激反而会造成完全失明的可能性非常大。他犹豫了，想想这几年来为治眼睛，东奔西跑了不少医院，每次都失望而归，他想放弃治疗。但一想到再不手术，今后必将在黑暗中生活一辈子，实在心尤不甘。经过反复思想斗争，他决定先去学会盲人推拿，再做眼睛手术。如果手术真的不成功，他决计靠按摩手艺来支撑今后的生活。这次，他是做好了最终的思想准备，并与家人和女朋友商量好了，特意找我来做手术的！

       从事眼科工作20多年，我碰到过各种各样的患者，象陈伟钢这样的情况倒是第一次碰到。仅存的左眼视力也就只有光感了，为了光明的一丝希望，竟如此坚强执着和充满渴望！我的内心为之深深地震撼了：作为一名医生，面对这样的病人，那怕面临最大的风险，还能说什么！

       我当天就破例收他住院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六院眼科中心上下尽了最大努力，做了各种精心的术前准备，整个手术过程显得那么的顺利。也许是老天为他精神所感动，冥冥之中不想让这位顽强小伙子就此失去对光明希望。6月17日的上午，也是手术后的第二天的一大早，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亲自为陈伟钢揭开了左眼的纱布，眼睛真的亮了，他的视力竟然达到0.5！当他第一次看到七天里日夜守候他身旁、年轻漂亮的女朋友面容一瞬间，他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失声痛哭起来，他的女朋友也哭了。这回，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是啊，陈伟钢二十多年来的光明之梦终于实现了！时间虽已经过去十个多月，我会时常想起这个顽强的小伙子。在这里，我衷心祝愿他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永远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