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根儿

 

 

皮科工作这十年，听得最多的问题就是“大夫，我这病能断根儿吗？”

从“小病”脚气、湿疹、到“大病”银屑病、天疱疮。病人所有的期望归结起来就是这一句话。北京中医医院皮肤性病科张苍

一个肯定的回答能让痛苦瞬间减轻，使苦涩的药水变得甘甜。但很遗憾：有时否定却是无奈的选择。

记得刚毕业时，年轻气盛。“能！”字常挂嘴边。确乎很多病人一次次见好，最后不再来了，似乎去了根儿。但某一天正在出诊，忽听外边一阵躁动，随即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冲到我的面前，刷的撩起袖子：“你说银屑病能断根儿？我怎么刚过一年又犯了？”

我哑然了，仔细想过之后，才发现原来“根儿”是由一大堆错综复杂的条件组合而成的。而医生有时无法将它们全部掌控手中，因而难断其根儿。

一个宾馆服务员得了“鸡眼”，当她问我“能否断根儿”时我反问她：“你能不穿高跟鞋吗？能站一会，歇一会吗？”她摇头。

有得“股癣”的“的哥”问我，我也反问：“夏天能让气温始终保持在25℃以下吗？能阻止桑拿天儿出现吗？”他一挥手：“嘿，就老天爷能办得到！”

是啊，一个人生病涉及到自然、社会、心理等诸多方面，要想全面控制，可能只有“老天爷”才办得到。也许病人有自制力，一年、两年不吃鱼虾，因而不过敏。也许家人爱他，他能再不刷碗、洗衣以防手湿疹复发。但她能不洗手吗？能不工作吗？他能没有喜怒哀乐吗？他能不经历自然界的冷暖变化，风雨晦明吗？不能。

之后多年，我学会说“不能”。当然再没经历过类似的尴尬。我为此甚至暗暗感谢那个愤怒的小伙子。但就在去年，一位老先生触动了我，使我的答案再次改变。听完我说“不能”，他拍案而起：“断不了根我还看病干啥！！” 那一刻，我突然认识到说“不能”对医生是解脱，但对患者却是伤害。

可以说，大多数疾病都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事实上得病或复发的可能将陪伴每个人一生。虽然明白病难断根，能使坚强的病人更负责任的生活，但对另外一些病人，“不能断根儿”这一包袱太重，也许由医生来负担更容易一些。

现在，当病人再问：“大夫，我这病能去根吗？”我的回答又变成了：“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