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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智勇主任医师 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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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
科室:
神经外科
- 寻医记 连载九
- 作者:秦智勇|发布时间:2010-07-12|浏览量:2166次
发布者按:该文为我经治患者家属所写,从患者角度真实记录就诊全过程的所想,我看后有点吃惊,没想到医生天天职业般的看病中,接触了无数的病人和家属,看过了许多的悲欢喜悦,但我们大部分医生并没有深入关心过病人和家属的心理所想。读了此文,我觉得医生除了职业般看病救人外,是否也应该了解一些患者及其家属的心理,或许对缓解他们的情绪和治疗有益。感谢这位有文采的患者家属,让大家可以分享她的心情。文中提及的观点纯属原作者个人观点。欢迎各位各抒己见!原文名为“寻秦记”,发布者改为“寻医记”,分多部分连载,此为第九部分连载。上海华山医院神经外科秦智勇
寻“秦”记 (第九部)
叶 子
人生中,我们可能要面对许多的无奈、困难与状况,当你心中有一种温暖时,你会有力量去鼓励自己微笑,去乐观坚强面对。
这一天,再次验证了老毛的那句话:“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等婆婆吃好点心和酸奶,我坐到她身边,柔声地说,“妈妈,教授刚才给我发短信了。我其实压根什么也没问,是他主动发给我们的。他告诉我前一台手术晚开了两个小时,到现在都还没结束,所以才改的明天。我想,这证明他是个负责任的好医生。不能给我们如期手术,并不是让别人插了我们的队;没有手术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顿了一下,接着说:“您还记得第一天我们刚住401时跟小护士聊天吗?她不是说嘛,您这在华山算是一般的手术哦(嘿嘿,跟PLMM的“讪”可不是白搭的,我可是“信息”和“眼福”兼收呐)。我相信这对华山医院的教授们来说算不上什么特别大的挑战。因此,您一定要对医生的责任心和技术有信心。况且,刚才前台医生不是说了吗,明天第一台就给我们做。医生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早上精力充沛,状态会更好,这也正是您想要的呀。所以,您就放宽心,今天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有最好的状态迎接手术,早日康复。”
我挺感激老秦!那是真心话。我是真的非常坦然地接受了下午的未能如期手术,并没有特别的失望感。因为我知道的确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不需要强求。生活没有总是一帆风顺,无论是工作、遇事或其他,能碰到一个让人放心的伙伴,那已经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期间有些波折或坎坷,都是在所难免的;但那种信任与默契,是可遇不可求的,弥足珍贵,后面大家会共同努力着把事情做好。因此,其实不管老秦是否发信息,婆婆如何有埋怨的话,我都安之若素泰然处之。更何况他下午还发来那两条信息,这着实让我感动。或许没到真正看到手术结果,我尚不能定论说他如何,但一点一滴地,他都在用事实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总能让我感觉到他的一种负责任的态度,这足以令人欣慰和鼓舞。
我也非常感激婆婆!虽然她敏感而细腻,心里会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但她已经算得上是一个极乐观而配合的病人;不管她自己内心有多少的苦楚、紧张和不安,为了不给我们添负担,她总是让自己比较快地调整好情绪来适应和配合,否则我和先生恐怕早已心力交瘁。
我怕婆婆还继续想着今天这两茬的不如意,会在自己心里形成比较深的不好的心理暗示,我也不怕她嫌我罗嗦、烦,跟她絮叨我以前工作上的事:有一年,我们为省政府做一个现场直播的全省示范宣传活动,项目前期一直都很顺利地进展着,就在活动准备正式开幕、省长即将讲话前的半个小时,系统电源出问题了,负责这个项目的同事紧张得脸都白了,因为这不仅关系到我们这个项目组,那简直是整个省公司大领导们的颜面呐。我很坚定地跟他说我坚信我们一定会成功,因为整个前期我们每个环节一直都认真而踏实;这时我们需要的是镇定和冷静,脑子必须更清晰。我们马上果断地切换备用电源,并让工程师立刻检查故障原因,其他工作按部就班正常进行,以防再出现其他纰漏。结果,那天的活动非常顺利和成功,得到了省长的肯定与好评,省公司大领导们挣足了面子,非常高兴。“所以,妈妈,事情前面有状况并不可怕,只要我们当心,那反而预示着后面就顺利了!”
我总相信,只要一直秉承认真审慎的态度,当有意外的状况发生时,会提醒我们更加谨慎、小心。只要认真对待、解决,坏事会变好事,后面反而就会顺利了。
我相信我的话能带给婆婆一些信心和正面的暗示。慢慢地,她似乎逐渐淡忘了早上定位的事,接受了这一天发生的种种,情绪平稳了下来,人也放轻松了许多。
或许婆婆内心里仍或多或少存有担心,这我不能强求。但我坦然了。我想我用心、尽心地去尽力了就问心无愧,如果还有什么不尽如人意之处,那也是非我所能控制的,那就是注定的劫,需要家人们齐心地一起去面对与解决。我也坚信,我的亲人虽然有病痛,但他们一定是有福之人,一定能跨过那个坎。如果真的经过全家人齐心的种种努力,仍出现了不乐见的万一,那就是宿命,我坦然接受。
后来,婆婆情绪一直挺稳定,我看了很开心。这一天的折腾,耗尽了我的气力,倒也同时磨光了我的紧张与担心。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手术一定会顺利!
那个晚上,我呼吸均匀,安然而无梦。
周二一早又经过一番测体温、血压后,七点半,一位工友师傅就推着推床来接婆婆下二楼手术室。“妈妈,加油哦!手术一定会顺利的!”我们帮着婆婆爬上了推床。她微笑着说:“是的,肯定的!”婆婆这样乐观,我心中喜悦而感动。
等我转身去抓我的手袋和手机等物品,工友师傅早已动作利索地推着婆婆出了房间,LG紧紧跟在后面,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可能因为我们真是当天手术的第一家,当我追到手术区门口时,只看到先生一个站在那里,空荡荡的大厅没有其他人影,只有手术室的自动门冷冰冰地对着我们。
整个手术家属等候区冷冷清清地只有我俩,我闲着无聊又开始在大厅里游荡。我记得一个护士美眉跟我说过东院有八间手术室,照此估计,二楼左边整个一侧应该都是手术工作区。家属等候区这边有一个门,隔了蛮远的另一头,我看到有医生从那里的一个门出入,我猜那边应该是医务人员进入手术室的消毒及工作区域。
我估计麻醉等准备工作需要半个小时以上,所以,这个时间点我的心情还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紧张。再早,人家医生也要八点才上班吧?不知道手术会不会是八点半开始呢?拿出带来的报纸,靠着LG,我百无聊赖地翻看,坐在守侯区的椅子上等待。
八点左右,又看到有工友师傅推着病人朝这边走来。自动门禁打开了,我有点好奇,很想观察一下手术区的结构,于是站起身跑到门口往里面张望。病人出入这一侧的自动门正对着的是一个比较大的房间,门禁关的比较快,我只看到病人先是被推进了这一个房间,似乎病人推进去后会先在这个集中等候区等候。
慢慢地,陆续地有更多的病人被推了进去,家属区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八点半左右,一位医生从门里走出来,“803家属在吗?”我和LG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
“麻醉过程的风险你们看一下”我们接过来一看,是一份麻醉告知书,大致跟手术告知书相仿,我们怕浪费时间,也懒得细看,“医生谈话已经说过了,知道的。”“那你们签字吧。”老公再次签下了名字。
我们继续静静坐着,麻醉师的出现,似乎比较正式地就宣告拉开了手术的前奏,我开始感觉到了手术的气氛,心情也开始有点儿紧张起来了。
又有工友师傅推着病人朝这边走过来,一位女士紧紧地跟在旁边。她对着我先生点了点头,问道:“你妈妈进去了?”LG点头答道:“阿姨您好!是的。”LG转头向我介绍说:“阿姨他们就是宋教授的老乡。”看到她并没有一脸苦楚的表情,而是一种温柔、坚强与淡定,我心生敬佩。她内心其实也会很痛吧,但一定是为了她亲人的信心,她才如此淡然平和。同是病人家属,大家牵挂、紧张、煎熬不安的心都是一样的,我赶紧向她打招呼“阿姨您好!”多一份萍水相逢的家属间的相互关心,彼此凄苦的心儿会得到些许的安慰吧。
“你好!”她一边淡淡地微笑回应,一边目送着她的家人被推进门禁内。她似乎有急事,说着“我先上去一下”,没有多停留就转身离开了。
临近九点时,我回房间取东西,在靠近手术室医生入口的那个电梯间门口,碰到了X医生,我微笑着礼貌地跟他打招呼。我猜想从八点半签好字,麻醉医生应该忙的差不多了吧?到这个时间他大概应该是进手术室做准备吧。
我这丢三落四的猪脑袋,过了一会又发现漏拿了东西,我又溜回三楼。
刚拐出电梯往C区走,我便看到C区门口站着一个有点儿熟悉的白色背影,那人正在低头发信息,虽然我没戴眼镜,但仍直觉感到是他那标志性的削着短发的后脑勺。眯着眼睛我试图看的清楚点,果然是老秦!这是我第四次看到他吧?我的心一阵“咚咚咚”地乱跳,低头看看手表,九点半,“前面就看到X医生下去了,怎么老秦还没去手术室做准备啊?那么手术到底要几点才开始呀?我要不要跟他打招呼?说是第一台手术,人家医生在这个时间还被我看到没进手术室,会不会觉得尴尬啊?难道是X医生在给婆婆手术?万一这个手术并不是老秦本人主刀,被我看到真相不是不太好吗?”可是C区就这一个门开着,他又站在门边上,走过去还能装作没看到吗?看到了不打招呼总不太好吧?“要不要掉头,过会等他走了再进去?可是谁知道他要呆到什么时候啊?算了啦,还是别管那么多了,就装作没戴眼镜没看出他是谁或没看到吧??只要他不抬头看到我的话。拜托拜托!老秦您可千万不要回头啊!免得大家尴尬”
我打定主意准备继续往前走,然后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去,装作没看到他。可就在我差不多走到他旁边,想加快步子赶紧快快晃过他时,没想到他可能刚刚已发好信息,重新将手机捏在了手里,抬起了头;最要命的是,虽然我已经尽量放轻了脚步,但鞋跟轻脆的“笃笃”声可能仍然惊动了他,他侧过身,转头看到了我。那一瞬间我的心脏简直要从胸腔里蹦了出来。
我和他近在咫尺,要装看不到已经不可能,我只好窘迫地挤出微笑,轻轻地叫了声“教授您好!”。
可能难得有机会碰到他在非紧张工作的状态吧,我看到他脸上有很放松、柔和的面容。他神情温和地微笑着冲我点点头说“你好!”
他很坦然嘛,看来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会因为被我看到仍不在手术室而觉得尴尬。人家都那么坦然,我有什么好不安的?我放松了许多。“不管我看到的是什么,不一定代表事实的全部或真相。只要给我一个好的结果,我就没必要去臆测,也不管过程是什么!应该只是可能还没有到手术时间而已吧”,我自我安慰地想。
但我想不出下一句该说什么,我总不能象平时随意跟人寒暄“您还没吃饭呀?”那样地问人家大教授:“您还没开始准备手术呀”吧?虽然我并没有一丁点儿责问的意思,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怎么办?万一他听了还以为我在盯着他工作,到时手术不好好做,那我不是惨了嘛?
算了,说不好的话还是别说为妙。我有点局促不安,只好手指指门,胡乱地说:“我回房间拿东西。”“噢!”他似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正站在门当中,有点儿挡住了我的去路,他连忙侧身让了让,还非常绅士地去拉门,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真是快要晕过去了!!虽然还是享受过处长、教授级帅哥帮我开门的待遇,但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他也会有这样的幽默感啊。不过这回我终于记得及时而微笑地说了“谢谢!”。他也绅士地微笑了一下。呵呵,看来他昨晚休息的很好,今天心情不错。但愿他手术状态也非常好吧!那婆婆的手术我就定心了。
我不想占用他的时间,这说不定就是给我婆婆手术的分分秒秒!况且昨天下午他告诉我手术延迟原因时,我已经道过谢了。我这个人向来不大喜欢在一个会踏实办事的人办事时絮叨或罗嗦,所以我并不想停下来跟他再多寒暄,或者聊什么关于治疗的话题。并且我的急智基本上也就只有这么点儿,已经江郎才尽,实在挤不出第四句对白。欠欠身,我赶紧假装很着急、匆忙的样子,头也不回地就往走廊里走了。
等我取好东西再出到门口,他已不见了踪影。我轻轻地舒了口气。“呵呵,主刀的意思就是非全刀吧?他们手术应该是有流程和分工的。一个组里由教授、副教授领头,共有三个医生,另外那两位又不是刚实习或刚工作的毛头小伙子,应该是资历比较深的医生或博士,估计不是以前记忆中电视里的那样,只是帮忙递递手术刀、止血钳那么简单。可能有人先负责开颅吧?然后教授再上手。估计应该是的!华山的脑外医生,开颅应该是最基本的功课吧?助手做做不是小菜一碟的事嘛。大教授们不可能亲自把洗菜、切菜这些小事都一起做了,否则手术多了他们体力也吃不消吧?”我暗自寻思,“他现在总该已经下去准备手术了吧?!”
回到二楼等候区,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LG:“我刚才还在C区门口看到老秦来着。不知道手术什么时候正式开始?我估计他们可能有分工吧?可能X医生先开颅,然后老秦再上手。”我希望他对手术的时间长度有一个比较合理的估计,也对手术过程有一个比较理性的预期。
LG没有对此大惊小怪。这是我想要的。我也不希望他大惊小怪,否则我的神经又要经受一次折磨与考验了。
想着那么早地就把婆婆接进手术室,可两小时过去了居然还在手术室外面看到主刀医生,我就有点抓狂。倒不是对老秦不放心,主要是对我们究竟要等多久、内心还要受多长时间的煎熬、手术结果如何等等这些事都心里没谱而有点歇斯底里。
中间又看到宋教授的老乡,她的先生被推了出来,我惊奇地问道:“你们手术这么快就做好了啊?”她解释说不是。隐约记得说是要确认一个什么指标吧,暂时要先回病房等候。
看来手术前有波折的不是只有我们一家!大家的心态,都经受过一次次的考验与洗礼了吧。如果能早点知道,告诉给婆婆听,她昨天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了。
就9点半还能在外面看到老秦的情形,我预计着手术可能在十点左右开始,至少老秦主刀的那部分是的。所以,快十一点时,我想手术不可能那么早就结束,于是跟LG商量应分批去吃饭,以保持体力,应对后面各种不可预测的状况。我没胃口,顺便想减肥,所以让他先去。
虽然对老秦有信心,也对小波折后婆婆手术的顺利有信心,但那一切完全都不由我所控制啊,一个人坐着,我的心不免又忐忑起来,始终觉得揪着。但愿老秦全神贯注投入手术!老天老天,一定要保佑婆婆手术顺利啊!最好不要有后遗症!想着脑子里在手术风险书看到的关于后遗症的那些词汇:失忆、面瘫等等,我的心又开始紧张起来。如果真有什么后遗症,我以后怎么去面对婆婆?
我支着腮帮子苦想。
墙上的液晶电视一直反复地播放着东院的宣传片,盯了好一会,好象并没有看到老秦在片子里出现。
“***家属在吗?”
婆婆的名字!是在叫我们吗?又有什么事啊?想着刚才看到有医生大叫某家属,然后那家家属便被招进去一间谈话室谈话,我猛地一惊:出了什么状况吗?老公也不在,要我拿主意我该怎么办啊?我的心砰砰砰地乱跳,人也跳了起来。我看到一位身穿手术服的医生在手术区自动门边上张望。应该是他在叫吧。我冲了过去,这才看清就是老秦。他可真是行踪诡秘啊,回到二楼后我好象基本上一直都盯着长廊的,但并没看到他从入口走进手术室嘛。估计可能就是我在C区门口看到他之后的那个时间进去的吧。婆婆手术中有什么问题吗?我的脑子乱极了,心提到了嗓子眼。
“手术很顺利”,他手上仍戴着手术手套,端着个医用的小托杯,“手术全切,这是切下来的肿瘤,像脑膜瘤,估计是良性的,但具体结果要等一周后出病理报告。”他从杯子里捞出一块圆形的乳白色淌着血水的小物体。我感觉一阵阵恶心,顿时龇牙咧嘴,赶紧用手捂紧嘴巴,怕自己反胃呕吐出来。我对血腥类的东西反应强烈,而且很有点晕(别人的)血(否则我也就学医了,做了老秦的同行,成为一名悬壶济世的医生)。“不过风险还没完全脱离,手术前给你们讲的那些风险要一关关的过,特别是手术当天晚上,主要怕再次出血开第二刀。”老秦!!不要吓我!您这是术后对家属们的标准台词吧?您就不能让我高兴点?非要让我的心总是喜忧参半,七上八下吗?
那团小东西令人触目,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又想起LG并不在,没办法躲。想着我是唯一的家属代表,无论如何必须要确认那是从婆婆脑部取出来的东西,我只好强忍着恐怖感,又凑了上去。
可爱的老秦!他并没留意到我痛苦的表情和反应:)他依然捏着那团小怪物,一本正经、十分认真地跟我说:“为了确保切除干净,这是一起切下来的脑膜;之后再补上了人工脑膜”,他又指着小物体周围连带着的一圈软组织,耐心地解释道。
撅倒!他真是一点都肯不放过我的神经啊!
1.8*2.3cm,我回想了一下婆婆肿瘤的大小,再仔细盯着那东西看了看,嗯,尺寸是差不多,不大会是随便拿团东西来忽悠我,还说就是婆婆的。
真是崩溃!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我恐怕早就狂吐不已了。
虽然我反应强烈,不过我仍非常感激、欣赏和钦佩他用这样简单、原始而直观的方法告诉家属们手术的结果。他恐怕也是为了给病人和家属一个清晰而令人信服的交代,才会用这么“血腥”和“暴力”的方式吧:)
我得好好再看清楚些。没得选,我只能瞪大眼睛再去盯着那小东西。猛然想起包里有数码相机,应该拍下来,等LG回来后给他一个交代,到时对婆婆也能有一个很好的说法吧。“教授,我可以拍照片吗?”“可以”他很耐心地配合我拍照片。
可能因为距离太近,焦距调来调去也调不清晰,他依然好脾气地拿着那团东西。我实在不好意思,又担心耽搁了他后续的工作,赶紧手忙脚乱地胡乱拍了几张了事。我突然想起自己到目前为止还忘了致谢,连忙补上激动而诚挚的感谢:“谢谢您,教授!”
看着他转身离开,想着他说婆婆手术顺利,我安心多了。看了看手表,十一点二十。刚才可能也就十一点一刻吧?脑外医生们可真厉害啊,九点半我还看到老秦,他进手术室估计差不多要十点了吧?难道打开人的头颅,就象卸几颗螺丝钉那么简单吗?看来是有医生先做前期工作,比如开颅,然后老秦才上手吧?老秦出来了,但婆婆没推出来,说明手术还没完全结束。应该是在缝合颅骨吧?看来后手的收尾工作也是由其他医生完成的喽?管他呢,只要给我一个完整的、活蹦乱跳的婆婆,我就认你老秦!
这样,婆婆这件事算过了最关键和重要的一关了吧。但我并未放下所有的忐忑。虽然老秦说了很顺利,谁知道呢?只有婆婆推出来,我眼见为实看了才知道。而且还不知道婆婆术后如何呢?只有等她恢复良好地离开这里,我才会真正对他竖大拇指。
看到LG笃悠悠地踱着步子走过来,我激动地跳上前去抓住他,“老秦刚才出来了,说手术很顺利,还给我看了切下来的瘤体。”我打开照片跟他又描述了一下。他也非常欣慰。
我们又看到宋教授老乡,那位阿姨陪同着她的先生又被推了过来,“阿姨您好!您先生可以手术了?”“是啊,刚接到通知我们可以手术了。你妈妈情况怎么样了?”她说道。
“我早上九点半还看到医生,十一点多一点秦教授就出来了,告诉我们妈妈的手术很顺利,还给我们看了切下来的肿瘤。你们的手术也会很顺利的。”
她浅浅地笑了笑,眉宇担忧的神情依然无法舒展。可能也和我们一样吧,只有看到重新活蹦乱跳的家人,心才能真正放下来吧。“祝福您和您的家人,阿姨!”我轻轻地在心里默念。
听到老秦这样报,我又有了胃口,跑到饭堂去吃饭。快吃好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先生焦急地告诉我说婆婆出来了,让我快到底楼的CT室等他们。我看了一下时间,还没到十二点。从看到X医生往手术区跑的时间算起,手术估计最多总共也就两个半小时多吧,如果缝合是不用老秦亲自动手的话,他上手估计也就一个多小时,华山的脑外手术流程看来的确很流畅啊。
我扔了筷子撒腿就冲向放射科。
不一会婆婆由LG和一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一起推了出来。在电梯间里,推车停了下来,我这才能专注地看着婆婆。麻药应该是已经过了,所以她眼睛睁开来了。她声音缓滞无力但还是非常清晰地对帮我们一起推车子的医生说着:“谢谢医生,谢谢!”看到婆婆脸部表情自然,似乎应该是没有什么毁坏她容貌的后遗症,我真是开心极了。老秦,谢谢您!谢谢!我心里喜悦而感激地默念。
婆婆这就将被送到ICU观察去了。
“妈妈,您要快快恢复!但愿您明天就可以安然地回到病房!”我默默地祈祷着,看着婆婆被推进了ICU。
中午,我坐在躺椅里休息,回想着老秦给我看的切下的瘤体,以及婆婆在电梯里对医生说谢谢的情形,我放下了对手术的担忧。可是,我的脑瓜子就是没办法闲下来,我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自寻烦恼:婆婆术后情况如何呢?能平稳地出ICU吗?
老天保佑,一定会的!
先生说:“妈妈的情况应该还不错。病房里很早就有护士出出进进,你两晚上没睡好了,今晚回家吧,这样能休息得好些,也顺便看看宝宝,我一个人在医院就可以了。”“等下午ICU开放,探视过妈妈看情况后再决定吧”我放心不下。
“下午ICU你进吧。”“你是妈妈唯一的儿子,你去看吧,妈妈看到你会开心的。”“你看是一样的,妈妈也知道你一直牵挂着她。”他的细腻与体贴我史料不及。的确,看不到婆婆的情况,我是不能安心地离开医院的。
下午三点不到,我们就开始在ICU门口的等候区焦急地等待着。呵呵,婆婆生病以来,等待和消耗时间就成了我生活最头条和最重要的内容了。中午在病房我听说今天一天,东院这里有二十多台手术。所以ICU门口的家属也是数量众多。
我们旁边坐着一对神色凝重的父女。我听见她说:“这些天每天进去看到妈这样,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我实在受不了了。今天您进去看妈吧。”LG似乎也听到了,我们俩对望了一下,我知道他也和我一样担心婆婆的情况。我心里默默祈祷:老天,求你一定保佑妈妈好好的!
一位年轻的保安维持着秩序,在三点零五分左右开始向家属们报知床位号,分发鞋套、罩衣和口罩等。由于只有15分钟的探望时间,他还告诉了我们床位大致的方位,以便于我们寻找和节约时间。这个小细节也让我觉得东院体贴而人性。
他十分体谅家属们着急和不安的心情,在确认ICU各方面都就绪好后,稍稍提前了几分钟,就放我们进去了。
我几乎是跑着冲向了ICU9床。
婆婆睁着大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的手并没有如事前大致了解的那样被绑了起来。护理婆婆的是一位眼睛大大的、戴着眼镜,五官清秀、皮肤白皙,看起来非常秀气而好脾气的小美眉。感谢老天!连在ICU都给婆婆安排了这么好的小护士,看了都悦目啊,心情会很好吧,病是要好的快多了!她柔声细气地说看到婆婆情况很稳定,且没有狂躁不安的迹象,就给婆婆松掉了固定用的约束带,这样婆婆会舒服点、心情好点。我十分感激!
婆婆脸上有非常开心的表情,看起来精神和气色都不错,也有了些气力,她说小美眉很好,非常耐心地听她、陪她说话解闷。她还跟我回忆说她早上麻醉前居然闭着眼睛慢慢就睡着了。听到她能如此脸部表情自然、思路清晰而流畅地说那么多的话,我知道婆婆应该不大会出现刚才那个女孩子的家人那种一直要在ICU监护的情形。
我欣慰极了,赶紧夸奖她心态和状态都非常好,一边说着“妈妈您受苦了”,我的眼泪奔涌而下,如海蚌经沙的刺痛后温润出的珍珠。
这泪水,一半是为婆婆流的。这些天来,她的确受了许多的苦,除了身体要承受一个重大(相对她自己身体其他部位来说)的手术,心里的恐惧与紧张,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和不安,仍要面带着微笑不显露出来,一定也很苦!而一半的一半,是感激的泪,为我们能遇到老秦这样的医生。如果不是碰到一位好医生,那我以后心里流泪的日子可能就多了。谢谢您,老秦!您拯救了我!还有四分之一,为我自己。这半个多月以来种种的苦乐滋味,只有我心中自知。
这些天来,我的笑容每天都挂在脸上,比任何时间都多。而当所有的人都可以放松地微笑时,我终于可以让泪在这一刻放肆地流淌。
当美好的希望伴随着幸福的泪水奔涌而至时,我终于可以拥有一个真正轻松和喜悦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