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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乐人主任医师 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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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
科室:
整形外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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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何乐人|发布时间:2013-01-01|浏览量:750次
又飘起了雪花,只一会儿功夫,地上就全白了。窗外马路上的积雪迅速的加厚,行人们裹着臃肿的冬装匆匆走过。“这个门诊日应该不会有很多人”。这样想着,我随手打开了电脑屏幕上的病人资料:李梅,女,28岁……, 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三年前。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整形科何乐人
也是这样一个冬日的下午,天空飘着雪,寒冷而阴暗,按下虚拟呼叫器后好一段时间才响起微弱的敲门声,不用看电脑屏幕上的信息我也知道这是一个女孩子,因为那细碎的脚步声已经在门口徘徊好一段时间了。
进来的是一个穿黑衣服的女孩,微微低着头,一时之间竟不能看清她的容颜。我总能够在病人进诊室的一刹那关注到他们的面容,这是我获得第一感觉的最佳时机。是什么让这个女孩子如此消沉以至于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呢?“你是李梅?”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能为你做什么?”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她终于抬起头来面向我坐下。这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得女孩,一米六左右的身高,略瘦,面色有点暗,没有一点点的粉黛,面型,肤色,眼睛,鼻子,嘴巴,下巴都没有明显的缺陷,可是那眼神,似乎很复杂,却唯独缺少25岁女孩该有的灵秀。“我想做处女膜修补手术”。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任何拖沓,这是她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似乎也不想再说第二句。“修补处女膜很简单,修复心灵却不那么简单”。她破裂的显然不仅是处女膜,恐怕心灵已经碎成一地水晶。我是整形科医生,职责是修复形态和功能的缺陷,却不包含心碎。可是,她这时抬头看向我,眼睛里已经是一片泪光。“何医生您什么都不问吗?”,“哦,这是你的隐私,做手术并不需要了解这些,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不会拒绝倾听”。很多时候,手术效果的优劣是与你对病人心理的关注程度有很大关系的。我当然希望了解她的心理状况,尤其是对于一个心灵创伤昭然若揭的女孩。可是我不能主动发问,那样有打探隐私的嫌疑,会让病人抵触甚至封闭自己的。
“我是安徽人,您知道吗?就是黄梅戏的故乡,我很小就会唱七仙女,但是我并不羡慕七仙女和董永的爱情。我觉得象七仙女那样美丽,有才情的女孩应该有更华丽的情感生活,而不是满足于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她的眼睛里开始有了光彩,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有的那种一点点羞涩,一点点骄傲,一点点矜持,似乎忘记了这是在我的诊室。“我上的是我们县最好的高中,高考成绩是我们县的理科状元。我的成绩应该归功于我的物理老师”。眼睛里有些东西消失了,变得很遥远。“他很出色?”我问。她看了我一眼,显然是觉得我的问题很低级。“他是我进入那所高中的第一个班主任,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时,看着讲台上的人,我有点恍惚…。原来说话可以这样好听,牙齿可以这样洁白,笑容可以这样文雅。我在课文里学习的很多美好的词语终于有了印证。他不是我们县的人,是大学毕业后到我们那里工作的,说流利的普通话,个子不高,牙齿洁白而整齐。他站在黑板前随手一画,那圆就像用圆规画出来的。他教的物理,我就努力让我的物理考试每次都得第一,他是我的班主任,我就努力学习,让我的成绩成为班里的第一名。他很喜欢我这个成绩优秀的学生,还让我当了班长。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就象天天生活在梦里。他只教了我们一年就离开了。到北京来上了研究生。他刚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上课,新老师的话完全进不了耳朵,成绩下滑得很厉害。高二年级很快就过去了。那个暑假学校召开高考动员会,请了往届高考成绩优异的学哥学姐们给我们介绍学习经验。第一个给我们做报告的竟然是他。也当然应该是他。报告结束后,我找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却不争气的掉眼泪。他笑了,依旧是那么明媚的笑容,‘怎么了,小姑娘,学习成绩还是那么好么? 好好学习,明年到北京上大学’。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才发现我是可以寻到他的方向的。上他的大学,就这样定了。高考成绩出来了,我是我们县的理科状元。我顺利的来到了他的大学,来到了他读博士的那个专业,我又是他的学生了。再见面时,他看我的眼神有些许惊讶。毕竟能到这个大学读这个专业的女生寥寥无几,更何况是来自于安徽农村。而且我的形象已经不再是高中时的那个乡下丫头,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个城市姑娘。渐渐地,我们的谈话不再是老师教导学生,有了很多别的内容,比如说专业知识,比如说航天领域的国际发展,比如说文学,比如说人生,比如说…爱情。爱情…,我已经错过了和他谈论爱情。因为就算我忽略他身边的所有人,却无法忽略他的妻子和刚刚一岁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我的危险,他开始疏离。但我一如既往的坚持着。我进入学校的文艺社团,我的黄梅戏表演让我成为学校的名人,我的学习成绩也足以让我考上了研究生,成为了他的师妹。我们共同帮导师完成一个研究课题。我终于有机会天天和他在一起,有时候工作到深夜,有时候一起外出考察。我从不去想他对我是什么心思,我只认定他是我前世今生的爱人。在一个大课题结束时,导师决定我们全课题组一起庆祝一下。那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时刻,他牵着我的手,我们相拥在华尔兹的舞曲中散步。从高一到那一刻,有多少次我幻想着可以触到他的衣襟…,现在他就在我的掌中,我就在他的拥抱里。这是我站住菩提树下等了一千年的那个早晨,那个衣袂翩翩的少年终于从这里经过。或许是他感动于我的痴迷,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但是我们依然没有机会共度今生。他说我迟到了,他的今生已经给了别人。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在决堤的泪水中,我听到他答应来生一定等我。来生…,来生有多远?是经过垂垂老年,在那冰冷的墓穴后面吗?一定不要,我有办法让来生快点到来。”她伸出纤细的手腕,那里赫然一道红色的伤痕。
“那么,现在他在哪里?”“不知道,没有人愿意告诉我,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妻子和孩子”。看着那样一种痛绝的眼神,安慰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那么,你为什么想要做这个手术呢? 你想忘了他?”“不可能的何医生,我只想回到从前,就像我还是15岁的少女,就像我还没有见到他。”
我似乎明白了。事实上我是否明白并无所谓。关键是她不想再痴迷了,这很重要。很快就确定了手术时间。那时一个很简单的手术,只在三点和九点有两处裂伤,而且裂缘很清晰,没有多少组织缺失。缝合几乎达到了组织对位,复查时愈合得可以说天衣无缝。我告诉她你的身体已经回到了15岁的少女,请相信自己是完美的。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你在菩提树下等待的应该另有其人。那只是一个美丽而忧伤的误会。她突然回眸看着我“是真的么,何医生? 你是说我认错人了?“当然,你一定是认错了,属于你的人,就算你迟到一万年,他也会等着你的到来”。我并不是想欺骗她,而是我相信以她的冰雪聪明,一定可以度过那片心海。我们所要给她的是一个建立起自信的支点。
李梅,看病历号是个就诊过的病人,难道真的是她?我已经习惯了治疗过的病人完全消失在人海。
敲门声响起,进来的是一位美丽而成熟的女性,脚步自信,妆容秀丽。虽然与三年前的那个姑娘判若两人,我却依然认出了那个女孩。
“何医生,您还记得我。我在航天城工作。神九成功发射,工作告一段落了,我现在可以休整两个月。就想来看看您。另外,工作用眼过度,您看我的眼袋都出来了”。我很仔细的端详着她的脸,没有看到一丝的忧伤。这是一个知识女性该有的表情,从容,自信,对生活有着恰如其分的理解。下眼睑下方确实有点袋状突起。“这很简单,手术后一周就可以基本恢复”
她没有提及过去的事情。我当然也不会去碰触。但是在她说您还记得我时,眼睛里闪过的那一丝稍纵即逝的情感是什么?我不能准确描绘,但是肯定包含对我的感激。我想作为一个整形科医生,这一点就足够了。我想给我的病人一个理由,让她相信自己是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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